文／金沙子

大家庭世界的妯娌問題總包藏著女人們無可言喻的辛酸，母親在分家之後，除了傳統的包袱，還有我青春時期頑抗的對待，我彷似仗著成績優異的自大，而霸凌著總是逆來順受的她。

不巧地，那年師專聯考以一分之差落榜，我卻有點得意，因為私立中學三年來，我總默默抗議著父母希望我考取師專而安排我到私中就讀，讓我在升學壓力下喘不過氣，比起其他同學來，更少了許多社團活動與生活的自由；對父母的怪罪，在我一句句叛逆帶著對他們不屑不敬又無情的口氣中，更抱著玩世不恭的隨興，在師專考試場上趴著得意地睡了一覺。我的叛逆、無知、放肆正要大大擴張。

落榜的日子裡，總是窩在房裡，故意隔離不語也算是我的一種抗議。我無視父親的威嚴與訓斥，更私下對著向來沉默、溫和無語的母親頂嘴。

那天下午三點左右的光景，一片烏雲罩住窗戶，一陣西北雨就要撲天蓋地而來，聽到庭院裡耙柫（用來扒穀的工具）一次又一次刮在庭院水泥地和稻子的聲音，走到戶橂（門檻）探頭，看到父母搶收作物的背影，緩緩走了出去，心中仍不知輕重想著：溼了就溼了吧！再種不就好了！

幾滴雨點由小而大，由遠而近地落下，父母奮力地滑動手中的農具，在大雨來臨之前做最後的搶收，那鋪天蓋地而來的一片烏雲籠罩就在轉頭之後的上空，彷彿再不動手，一顆巨大的球就要滾著軋過來。那緊迫激起我農家子弟本身俱來的急與慌，父親慘綠的神情，母親臉上的焦慮與慌亂一時擴散到兩腿而軟癱在地上，剎那間，我也瘸腿僵住，雨滴喚我，才正要過去扶起她，母親已努力地、緩緩撐起身子又奮力地低頭移動耙柫，父親換上掃具，他們分工先顧好一區塊的稻米；而我與他們是陌生、遙遠的。

那幾秒鐘，母親為搶收作物，兩腿癱軟的當下，我腦海中是以前全家人在急切的風雨中，一起搶收作物的奮力與團結，有言談有互動，也比速度與分工調度；我的囂張造成親子間疏離的恐懼，狠狠扯下我那高傲自大的驕寵，悔恨這些年來這樣對待不曾發聲卻任勞任怨的她。我低頭奮力移動耙柫，愧疚在汗水、雨水和著淚水的臉上，以及心中不斷地湧出再湧出。

我無法隻手遮天擋住那即將來臨的西北雨，搶救那原本要償還債務的一庭院作物，但在奮力的搶收中，我與愛我的父母親再度靠近、攏聚與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