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邁爾的相機記錄了芝加哥街頭各式各樣的行人,她記錄了她的年代,那些照片都有著靈光,充滿著對人性的關懷,也都帶著點幽默感,總讓觀影者會心一笑。
約翰.馬魯夫(John Maloof)原本是房仲業者,二○○七年為了撰寫芝加哥街區歷史,在拍賣會上買了一只箱子,卻意外發現裡面藏有的底片是一批非常傑出的攝影作品,全由薇薇安.邁爾所攝,但她是誰?卻沒有人知道,直到數年後在報紙上登出了她的訃聞,她的身世才從此為人所知。
根據她生前所留下的大量照片、單據、生活雜物,約翰.馬魯夫像是偵探一樣抽絲剝繭的根據一條條線索,探訪了薇薇安.邁爾生前曾接觸過的人們,她是個保母,馬魯夫找到了她生前的雇主,被她照顧過的孩子(現在都已長成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了)、幼時生活的法國鄉間鄰居、甚至是為她保管物品的儲藏屋管理員。
我們慢慢地理解了這個職業是保母、靈魂則是個攝影師的人物的身世全貌。她之所以選擇當保母,據說因為時間自由,又可藉著帶小孩上街拍照的關係。奇怪的是,在調閱相關戶籍資料時,發現她和幾乎所有親戚都斷絕聯絡,這造成理解她的困難,卻似乎也透露了關於她的輪廓。
將自己隱身在這世界
隨著穿插訪談的進行,我們得知了關於薇薇安.邁爾的許多細節:她隨身帶著大量的行李,並且不允許任何人開她的房門。被她照顧過的孩子,長大後對著鏡頭說到她曾有過虐待照顧孩童的行為,強迫進食、甚至抓著孩子的頭去撞牆。
晚年的雇主說,她有嚴重的囤積症,她會堆積報紙、雜物、收據,當然還有她的大量底片,這重量甚至讓天花板有些下陷……這些描述勾勒出一個形象:難以與世界溝通、使用假名、隱藏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蹤跡。我們猜想她內心藏著一個黑洞,無法讓別人得知,而這可能與家族的創傷有關,但死亡隔著,真實的她永遠未知,我們有更理解她嗎?或者她一生的顛沛流離,真的願意讓我們知道嗎?
片中在訪談外,另一條主線是導演的追尋之旅,以及他面對鏡頭的現身說法,甚至可以看到約翰.馬魯夫調整鏡頭,接著說話的場景。電影也可見他將薇薇安.邁爾照片展出,以及到薇薇安.邁爾故鄉的法國山區展覽的畫面。
而在電影之外,我們知道導演成立了基金會、出書,並且將薇薇安.邁爾推到全世界眼前,她的故事被拍成紀錄片呈現在我們面前。但她如此隱藏自己的名字與行蹤,沒錢沖洗照片時也不願尋求援助,這樣的人真的願意現身在眾人面前,如此沒有隱私,連最不堪的性格都無法隱藏?她會願意自己的物品被人翻揀研究嗎?也許這並非是那麼簡單可以一語帶過的問題。
以相機記錄她的年代
如同卡夫卡死後遺稿未被按照他的遺願燒毀,或是張愛玲的遺作被以各種形式出版,研究者不計手段甚至翻垃圾桶也要得知她的一舉一動,這都嚴重的跨越了某條倫理,甚至是生死的界線,讀者或觀影者則一同進入了窺視者的位置。在死亡面前我們無法以輕率的方式帶過我們應有的尊重的責任。
薇薇安.邁爾的相機記錄了芝加哥街頭各式各樣的行人,她記錄了她的年代,那些照片都有著靈光,充滿著對人性的關懷,也都帶著點幽默感,總讓觀影者會心一笑,她的鏡頭又時常面對著底層的人們——乞丐、窮人、流離失所者,她的相機中活著一九六○、一九七○年代的美國,以及她曾經遊歷過的世界各地的人們。她在意的是人,鏡頭裡看出去永遠都是人們的喜怒哀樂,還有眾生在為生活奔波的卑微與偉大。
也許我們真的永遠無法知道,對她的觀看是否構成一種冒犯,但如同那個時代活在她的鏡頭之中,而我們不只是在光潔的藝廊裡看見她的作品,而是看見真正的她,以及她眼中那些認真生活又不失可愛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