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通過了亞熱帶盆地的城市，人們因為嚴寒帶來奇蹟般的雪景而集體狂喜。

冷是抽象的概念，即使能深刻地感知，卻無法以實際的物質傳達感受。因此，雪的出現成為有力的佐證。一方面科學地暗示著氣溫已跌破攝氏零度，另一方面，當萬物都歸宗於純白，便成為一種視覺安慰，讓冷之感受得以正當化。

旅居至歐洲內陸的第二年秋天，D買了一盞日晒燈，用以減緩因日照不足而引起的憂鬱傾向。但剛進入深冬，D卻忽然把燈捨置。「因為下雪了啊！」他開心地告訴我：「下雪就證明冷是真實的，不是我的錯覺。」當雪成為情緒和感覺的明顯「原因」，憂鬱之「結果」似乎也得到紓解。人們總是害怕錯覺，恐懼無來由的情緒，雪的存在讓室外的寒冷理所當然，也讓室內的擁抱倍感溫暖。

去年冬季，我在D居住的古老城市裡生活。許久沒見面，陌生和興奮同時像是燒紅的炭火在內心裡翻攪，街上的寒風即使吹著，卻從未真實地滲透進意識裡。某個寒冷的夜晚，一場音樂會剛結束，我和D從巴洛克風格的老教堂走出，準備沿著巷子散步回家。忽然間，黑色大衣上竟被細細的白色圓點所寄生，輕輕一碰，白點就如電影《龍貓》裡的黑色小碳球般，融進了手指。往天空一瞧，路燈下的初雪在風裡旋轉，飛舞，再慢慢著落在我們的頭髮，袖口上，像找到溫暖的床，靜靜地沉入不願再清醒的夢鄉。

走過這場無人知曉的初雪，我們竊竊臆測著，當整條巷弄的人們從晨光裡甦醒，這一夜白頭的小巷，將綻放出多少驚喜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