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玉芸

固執的喜鵲

清晨，窗外飛來一隻喜鵲，停在對面的屋頂上。牠時而抬頭挺胸四處張望，非常警覺，時而低頭尋覓食物，表情專注，走走又停停，十分忙碌。後來駐足在屋脊最高處，停下腳步，以尖銳鳥嘴尋找發掘食物。在這個屋脊角落似乎藏有隨風飄送而來的小種子或者小果粒，這分美好的發現讓原本尋尋覓覓的喜鵲，專心定睛於這處角落，不願離開。喜鵲意志堅決，非要達到目的絕不放棄。顯然這果粒或種子已經頑固塞入屋瓦隙縫內，緊緊實實，喜鵲費心費力，努力奮啄，好不容易，終於看見牠叼起一顆小果粒，終於啊。

喜鵲口中含住這小果粒，蹦蹦跳跳離開屋脊，牠再度輕快踱步於屋頂上。不料就在半途中，這顆小果粒，一不小心掉落屋瓦上，又滾進另外一處隙縫中。於是這隻喜鵲只好重複剛才的動作，繼續低頭啄食，努力不懈。

今天，我遇見了一隻喜鵲，並且從遠方瞥見了牠的決心。在喜鵲固執的神情裡，我彷彿也看見了另一個自己——那一個有時候也很頑固的自己。

看見老鷹

看見老鷹時，若身旁有伴，很多人會指著老鷹說：「你看，老鷹。」然後一起仰臉，瞇著眼睛，追隨老鷹盤旋天空的身影，直到消失。而牠們總是很快就消失。一個人的時候，看見老鷹時也會自言自語說著「啊，是老鷹。」但是看見麻雀時你不會像這樣。

今天下午我看見兩隻老鷹，牠們一開始氣定神閒，比翼雙飛在東邊領空，盤旋、遨翔、迴轉。「啊，是老鷹。」我由衷發出讚嘆。我抬頭張望，瞇著眼睛，追隨牠們。牠們很快分道揚鑣，一隻往西，一隻往北。我一個人看著二隻老鷹，一下看著西方，一下子又看北方。很快的，兩隻老鷹都不見了。

今天看見老鷹了。一個人的時候，我看見兩隻老鷹，飛遠了。

老鷹其實都在遠方。

黑鳥的決心

初春季節，萬物甦醒中，此時此刻對於覓食中的鳥類是一項考驗。

今天我看見一隻黑鳥爸爸嘴裡啣著二塊白色食物，飛到這片屋頂暫時停歇，牠先放下其中的一塊食物稍作休息，口裡仍然含著另外一塊，後來連第二塊也擱在一旁，牠一定是累了。不過牠僅是休息片刻，很快地又將第一塊和第二塊食物叼起來，逕自在屋頂上來回踱步，腳步有些遲疑，牠好像想要飛起來，但是又感到有一些困難，於是牠又將二塊食物放下來，再度休息一會。

我觀看牠的樣子心中猜想，或許牠會先吃掉其中的一塊食物，再把另外一塊帶回家去。但是猜測錯誤。想必牠是一隻深具決心與毅力的黑鳥，或者也是掛念著窩巢裡嗷嗷待哺的小寶貝們，牠們急切的召喚與催促聲音，時時縈繞耳畔。看著牠打起精神叼起這二塊食物，看起來有些沉重的食物，振翅飛起。

春天的清晨，瞥見了一幅溫暖的風景。

鴿子跌倒

空曠的樹林裡，自然萬物裸裎相待，毫無遮掩，清清楚楚。樹葉落盡的灰樹枝幹，光禿禿的任由藍天襯托，好像珊瑚蔓延伸展。這時候一隻體態修長優雅的鴿子，悠然而至。牠選擇棲身於最高之處的某一枝節，一不小心腳步沒有踩穩，就在空曠的枝幹上跌倒，還翻了一個大跟斗。牠趕緊重新站立，整理一下羽毛，看看四周，假裝沒發生過什麼，繼續眺望遠方，以一種氣質優雅的神態。

牠是否慶幸無人看見剛才那種窘況？畢竟，對於有翅膀的鳥類而言，在樹枝上跌倒這件事，就好像是聲樂家在表演時走音，或是大文豪不小心寫出一個錯別字，又像是高爾夫球的能手在漂亮揮桿時，打到自己的頭那樣的難堪，或者也像水中的魚不小心溺水那樣的不可思議吧。

知更鳥的黃昏

三月初的空氣，仍然流動著冬季的冷冽。今年的冬天好像沒有真正來過，因為它並未認真下過一場大雪。然而冬天好像也沒有真正離開似的，所以三月了，還是看見冬天的樣子。

這隻知更鳥面對夕陽高歌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停下來欣賞，我跟隨著牠的腳步，從這一棵樹跳到那一棵樹，又從那一棵樹飛回到這一棵樹，是牠最忠實的粉絲。牠的小嘴一閉一合，有時快有時慢，牠發出來的聲音，有些急切，有些浪漫，又好像帶著悲傷似的。是因為春天到了，而牠尚未尋得共築家業的伴侶嗎？還是面對夕陽興嘆光陰無情？或者只是牠晚餐後睡覺前的歌唱演練？就像有人習慣晚餐後走到戶外散步。

牠嬌小的身軀，迷你的聲帶，彷彿某種彈簧樂器，彈奏不停，樂音悠揚傳至四面八方。雖然不知道我們彼此被創造的緣由，也就是關於鳥類人類依循四季忙碌不停止的真正緣由，但是我確實為這一刻感到虔敬無比。

築巢的黑鳥

三月的天空很性感。求偶的鳥類，飛出了異於平常的姿態，雄鳥們大幅度高高低低的展示舞技，吸引異性的注意，牠們以行動以歌聲，努力爭奪延續下一代的機會。幸運的成功者，牠們愛的進行式，十分簡捷，竟然只有幾秒鐘。完成之後，常常看見雄鳥飛遠，留下雌鳥茫茫然的站在原處，有時靜默有時繼續歌唱。曾經擔心這些看起來相似的雄鳥與雌鳥，分飛之後，如何再度找到彼此。顯然我的憂慮多餘，牠們自然有其方式辨識彼此，就像牠們在眾鳥之中尋覓到彼此是一樣的道理。

求偶成功的鳥類開始一起興建家園，天空中於是出現忙碌築巢，四處尋覓建材的飛鳥身影，常常牠們叼啣著比自己身體長度還要長的乾枝或是草桿，賣力鼓翅飛翔，這般情景最是令人動容。因為攜帶重物，牠們飛行速度緩了下來，急切的心意彷彿與承載的重量成正比。從牠們努力拍翅的動作裡，讓人見識到牠們的焦急心意，而且看見希望。

讓人分心的春天領空裡，今天我看見了一幅勤勞的風景。一隻黑鳥叼了一根長長枝桿來到屋脊上，牠放下枝桿稍作休息，很快又啣起來。牠伸長脖子往右邊看過去，不夠舒服的姿勢於是再度將枝桿放下，調整多次終於可以了，飛走。不知道牠之前飛了多久？接著還有多少路途要趕？黑鳥啊，祝你一路順風。

春天的天空真的很性感，真的。

麻雀變鳳凰

每個國家隨著經濟發展，終究順勢發展出該國特有的產業。有一則報導指出，委內瑞拉的新興產業是「選美」。絕大多數的委內瑞拉年輕女孩，一心嚮往麻雀變鳳凰。

「選美」遂成為龍頭產業，帶動其他行業的需求，譬如整型。因為目標是變成鳳凰，當然就必須在麻雀的皮肉上大興土木，進行改造工程。委內瑞拉的女孩們都深深相信整容的特效，因為在大膽改造，一片血肉模糊之後，一隻一隻的小麻雀真的變成豔麗性感的鳳凰了。

於是，委內瑞拉美容業的需求旺盛。就如同各行各業一樣，技術與良心的優劣程度有如天地之差，有錢人家找技術佳，安全性好的整型名師，沒有錢人家只能冒著生命危險，隨便尋找價格低廉的整型師碰碰運氣。在委內瑞拉，因整型而發生的意外死亡，時有所聞。但是，這些受害者，大多是貧窮人家，而貧窮人家總是安靜些。

看完這則報導只能大嘆：委內瑞拉的「新興」產業有夠古老！「選美」實在不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