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純昌

圖／海鵬影業提供

一個人可以多渺小？如何能夠完全屬於一個人？法國導演麥雯（Maïwenn）說了一個純粹的愛情故事，一對相遇即熾烈燃燒，而後互相羈絆糾纏不清十幾年的男女，不得不互相折磨與毀滅的故事。

電影以交錯女主角湯妮滑雪受傷後的復健，以及過去與喬治歐相戀的敘事進行，片頭是一個蒼老而疲憊的女子被送進了坐落在海邊的復健中心。療程開始前，必須先對諮商師交代自己的受傷過程，但諮商師卻意在言外的反覆詢問：「究竟發生什麼事呢？」她對湯妮說，膝蓋的法語語尾與「我、我們」相似，當我們說「我感到膝蓋疼痛」，其實意味著過去讓我們傷痛，卻無法放下。

滑雪正是一個只能瞻前、無法顧後的運動，導演麥雯在一次訪談說，法文的愛上一個人，是用「墜入」作為動詞，愛情就像是滑雪。從一片白色的山脈上俯衝彷彿墜下，然後某個難以言清的時刻，滑雪板就糾纏在一起，人被拋入空中，摔個粉身碎骨。湯妮無法回答諮商師發生什麼事，只是眼淚流滿臉頰。

缺陷如雪崩到眼前

片首設計這個橋段其實有點突兀，像是開宗明義向觀眾交代如此敘事的深意為何，說明如何從愛情的深淵中一一尋回破碎的自我。但這仍不失為一個極好的隱喻，他們的愛情故事由最初的相戀到中途的崩壞，穿插女子復健的過程，復健需要極大的勇氣與耐心，是與自己的身體進行逆反時間的對抗，在傷害之後，試圖回溯至傷害發生之前的世界。

從最一開始腿只能夠伸直，連洗澡與穿褲子都如此困難，可以痛到哭泣不止，慢慢的進步到在水中彎曲，用機器、浮力讓自己能夠再度站立在大地之上，最痛的一幕是，當她練習推動有槓片的機器，啪的一聲，膝蓋又再次無法負荷的受到重創。

同時播放的，卻是他們相遇不久的愛情萌發之時。對比後來的破碎，愛情造成的痛更讓人刻骨銘心，不知道是身體還是愛情帶給她的傷害更痛？膝蓋的傷終會恢復，但女主角對男主角的執著卻未必能放下。

男主角風趣且極有魅力，他們相識不久便深深愛上對方，結婚後，卻因著男人的前女友自殺，情人的種種缺陷像雪崩似來到眼前：無法專情、嗑藥、酗酒，他拋下懷孕的自己，又為了前女友或更多的女人提出計畫已久的分居，讓她終於崩潰，離婚後他不時回頭，她卻又始終沒辦法放下他。

為愛瘋狂喪失自我

《我心深愛的國王》以女主角為敘事觀點，我們看到她一路跌跌撞撞，懷孕中情緒失控，精神崩潰，縱使男子傷害她如此之多，電影始終沒有傳達出譴責他的行為的意涵，即使步入中年，男子白髮如霜，在她心目中依舊深深的吸引著她。

我們無法得知男子遭遇了什麼痛苦或心理轉折，是過於軟弱或薄情寡悻，但那根本不重要，縱使女主角的遭遇如此悲慘，也不是為了警惕人們為愛瘋狂喪失自我的下場。電影交錯復健與相愛的過程，彷彿暗示著女主角身體好了，也就能面對過去，但這可能是個陷阱，最後一幕暗示她從未停止去愛。

因此，觀眾發現整部電影只是描述著湯妮的視線，那個喬治歐一開始答應給她眼前所及的整個世界，實際上也就是喬治歐本人，即片名所說：Mon Roi，我的國王。湯妮是他領土上的臣民，他的奴隸，故事圍繞著旋轉的是她的愛，而非傷痛與復健，是她的身不由己、得不償失與奮不顧身。我們驚訝於她的毫不悔改，但這時我們也想起了，愛情的恐怖與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