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如山
一九九六年冬天,是我在美國讀書第三年,因為在測統所修習了相當的課程,對相關軟體的應用,也較為熟悉。為了找到研究助理的機會,在同學的建議下,到學童研究中心的教授研究室尋找工作。門上貼著一位特殊教育系的教授,Dr. Larry Heal,要徵聘一位兼任助理,每周只有百分之八的時數。學校規定至少需要每周百分之二十五的工作,才能讓我們學費全額補助,百分之八並沒有辦法支付我的學費。
我抱持著姑且一試的機會,用電郵與Larry連繫。他非常高興我能協助他,並對我說,我要做的是針對一些學習遲緩的孩子,用測驗的方法了解落點,以能更精準的進行分析。因為研究經費有限,沒有辦法提供太多的費用,對我相當抱歉。我沒有拒絕,反而對他的態度有深刻的印象。雖然每周只需為他工作四小時,但他的影響,無以言喻。
二月的第一次會議,Larry 要我在半小時後到一間小學和他會合,我整理了一下,開車前往。當時冬天很冷,車子需要暖一會兒,所以我出發的時間稍晚。在路上,我看到Larry騎著腳踏車,紅紅的臉,戴了一個棉帽,帶著手套,這一幕讓我學習到,不論環境多困難,也要能克服。
到了學校,我看到了約十一位受測的學生,陸續晤談後。Larry問我說,這些資料可以分析嗎?我說:「我試試看,能不能做出您要的結果」。那時,我看著Larry顫抖的手,寫著記錄。
過了兩天,我帶著分析報告和Larry討論,他說,這個資料是他要的,他很滿意;因為剩下一些時間,我問Larry:「您都已經退休了,為什麼還這麼認真?」他回答說:「我喜歡這些孩子,他們都很可愛,不是嗎?」接著他又說:「教育是一項神聖的工作,我一直認為我多做一些,別人就可以少做一點,而且我熱愛我的國家,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
因為和Larry的合作只有一學期,和他的互動只有幾次,之後也幾乎忘了這件事。過了二年,在教育學院碰到另一位特殊教育系的同學說,她說:「你知道Larry過世了嗎?」我搖搖頭;她接著說:「Larry幾年前得癌症,所以退休,前一年才離開。」我那時才恍然大悟,原來他的手發抖,是因為生病,他用僅存的生命,做著他覺得重要的事,一直到最後。
Larry對我的影響,非常深遠,不是他的耳提面命,而是他的身教。他對生命的熱愛,對生命的用心,盡到了一位教育家的責任。
常有人問我說:「為什麼你要對探究式教學這樣堅持?花錢又花精神,把研究室的門關起來,做個輕鬆的教授就好了。」我想Larry的話言猶在耳際,因為「只要我多做一些,別人就可以少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