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宗懋（文史工作者）

蘇州是江南名城，上個星期我在蘇州美術館主持了《江南城市百年變遷影像展》開幕，雖然只有停留短短三天，但仍深有感觸，因為我往返江南快三十年了，對這裡的變化感受尤其深刻。

通常我們稱江南是指長江三角洲地區，由上海到南京一線，包括蘇州、杭州、鎮江、常州、無錫等地。由於氣候溫和，水系豐富，歷史上盛產絲綢、茶葉，文風鼎盛，才子佳人輩出！形容美麗的江南代表中國人的鄉愁，毫不為過！

一九八八年，我第一次從上海搭火車到南京，沿線飽覽江南風光。儘管上海和南京經過三十年政治運動，建築物和街道顯得破舊，但江南農田和房舍依然如詩如畫。

我在蘇州認識了一些當地年輕朋友，他們帶我遊覽了著名的寒山寺、楓橋和虎丘。我們自幼都深受張繼的《楓橋夜泊》影響，對這些名勝充滿了嚮往之情，不免要去撞那口鐘，聽聽寒山寺的鐘聲。

雖然如此，多少還是有幾分失望，因為這些名剎古寺，年久失修，不復風采。加上當時還會張貼一些煞風景的政治宣傳，環境衛生不太好，總覺得髒亂。

此外，虎丘也加蓋了不倫不類的「水濂洞」，安放一些假人，變成廉價遊樂場。據說當時很多古蹟管理單位都這樣做，目的是多賺點錢，但無疑起了很大的破壞作用。

再次細遊蘇州，已經是十年後，蘇州新建了新加坡工業園區，地點在舊城區外，此時經濟快速發展，江南城市的面貌出現巨大的變化，老房子拆掉，改建新式大樓。

我從上海搭巴士走高速公路到南京，感覺城市的範圍愈來愈大，車開了很久才看到農田，傳統老房子愈來愈少，景觀沒過去美了！又過了大約七年，我帶了全家人再去蘇州，虎丘過去亂加蓋的東西拆掉了，假人也移去，景觀變得典雅許多。杭州也一樣，西湖旁邊的街道建築都修繕過，古色古香。

雖然如此，我發覺景觀的修復都是重點式的，有點像古蹟樣板，江南城鎮的老房子仍大片的被拆除。換句話說，人們有關傳統建築文化的維護意識，只停留在重點名勝，沒有深入日常生活的概念裡。除了蘇州以外，無錫、鎮江等江南城市的舊建築都拆得差不多了。

蘇州似乎特別幸運，或許有蘇州同鄉貝聿銘的指點，舊城區保護得相當好，蘇州人的城市自豪感特別強烈，讓人印象深刻，即使是新社區也要蓋得古色古香，白牆黑瓦，遍地可見。

回到台灣的前晚，我特別步行到平江路，儘管深秋夜寒，但沿著水道邊的幾間茶樓裡都有評彈，我進去點了《釵頭鳳》，男女淒豔之聲，彷彿陸游夫婦被棒打鴛鴦的苦楚。

他們又說，外頭的某處，是寫了《浮生六記》的沈復和芸娘相遇之處，這些曲調和講古帶來了濃厚的江南韻味，這還是我近三十年來第一次感受到，或許傳統的江南真的慢慢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