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記者李祖翔


「血壓正常。」陳儷文手腳俐落地看著中風的阿嬤，隨即指揮義工：「可以塞墊子沐浴了。」在創世基金會台北院區擔任到宅護士的她，經驗豐富，一個月要訪視七十二名個案，在居家護理泡澡服務中，動作迅速且溫柔，即使阿公、阿嬤沒有太多表情能回應，她依然細細擦拭、絕不馬虎，敬業態度使人動容。

自中山醫學大學附設醫院、奇美醫院血液腫瘤科開始工作，三十一歲的陳儷文輾轉到了創世基金會，體驗不一樣的服務歷程。「護理這條路，很辛苦。」她說，從院內走到院外，最大差異在「與個案互動的時間比較長」，一開始，有家屬看到他們會戲稱：「洗身體的來了。」但是看到護士的用心和專業後反而改稱：「護士來了！菩薩來了！」為她帶來不少成就感。

居家護理沐浴 認真對待

即使體態嬌小，為了工作也需要學會開車，帶二至三名義工與沐浴工具拜訪個案，在約好訪視時間、繞著巷弄停好車後，再扛著水管、小馬達、醫療箱尋找案家。進屋後在家屬引導下，來到阿嬤的房中，確定身體狀況可以泡澡，即鋪上防水墊，一次又一次的測試水溫，然後蓋住耳洞，細細搓揉、沖洗。

期間因為水勢過強需要調整，花費不少時間，陳儷文解釋，要避免弄髒環境，也要注意傷口結痂部分，「水太強會痛。」翻過身後，反覆擦拭，「我們會看指間處，很多肌肉變形的患者，要預防萎縮，會在指間放手卷軸，但是指縫常脫皮、發紅、潰爛，一搓皮就掉下來、流血，所以清洗時要特別小心。」

為了皮膚過敏問題，她用了洗髮精、沙威隆抗菌沐浴乳和一般沐浴乳三種，接著再不斷的抽水、沖洗，溼布擦完換乾布，近一小時的過程做來十分費工，但這樣的「麻煩」在她眼中卻是神聖且不能隨意的，因為沐浴對長輩及家屬都是大事，再累也要認真對待，尤其還關乎職業道德。

與家屬聊完近況，陳儷文馬不停蹄，趕往下一案家。輕拍大門、喊著：「阿嬤，我們來了！」卻無人回應，男義工提議，用緊急拍門的方式，「碰碰碰」的放大音量，阿嬤才姍姍來遲，無奈的是，媳婦也在家，照顧臥床阿公的擔子卻落在阿嬤身上。令護理師難過的，還有阿公再次惡化的褥瘡，「本來傷口快好，但家人忙中元祭，疏忽翻身所以又裂開；如果早些痊癒，就能做復健了。」不翻身或姿勢不對易有褥瘡，血液循環不良二小時以上皮膚會黑掉，所以二至三小時就得翻一次。

患者潔淨舒服 感動家屬

都說醫護看盡生離死別，其實到宅護士體會最深的，是深入每個家庭後看到的人生百態，也對自己的角色多一層認識。一位婆婆身形較大，中風、長期臥床十年以上，過去都由外傭協助擦拭，換陳儷文協助沐浴後卻露出期待的笑容，家人驚訝地說：「婆婆竟能在有生之年還有舒服到睡著的感受！」讓她自豪不已。

植物人家屬亦有回饋，有一次為住在六樓的百歲奶奶泡澡，也是洗到一半睡著，六十歲的女兒竟感動到在母親節傳簡訊，跟她說母親節快樂，陳儷文笑說：「我很年輕，而且不是媽媽！」她知道家屬很感激。

在醫院重複的奔波做事，雖有護理價值，可是現職更有心靈回饋，護理師的工作成就與意義，就在「患者身體好轉的剎那」及「家屬從淡漠變熱情的反應」。工作會膩，但陳儷文認為，案家鼓勵的正向能量也會增疊，例如八時上班、出門，服務五到八個案家直到下午，四點半就出現倦容，不過家屬會體諒、溫馨的說：「加油！」護理師回首看著個案，覺得「他在等我們，身體清潔乾淨是最幸福的時候。」所以有繼續撐下去的動力。

陳儷文總是謙虛的說，沐浴不難，只要人手足、掌握技巧即可！但耐性與用心並非每人都有，要成為一名高齡社會下誕生的護士，要「會開車、規畫拜訪路線、給患者幸福、專業知識、要帶護墊與營養品慰問，如果個案在鄉下，還要學會用大灶燒水！」同理心更不可少，植物人只有呼吸、眼睛空洞，擦藥碰觸神經仍會抽縮，因此照顧時得將心比心，而面對認為死亡是解脫及不捨親情的家屬，他們必須周旋其中，思考如何調適。護理工作的艱辛，真的需要敬重與被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