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禎苓
周末,我按例回到阿嬤家探望。坐在床沿陪她聊天,突然,阿嬤想到什麼似地,對我說:「你還記得你以前跟弟弟爭……(東西,但我聽不清楚),氣得撲撲跳?」她邊回憶邊笑起來。我卻滿頭問號。說真的,完全不記得了。
總是這樣,小時候常常為了一個橡皮擦、一塊餅乾、一次遊戲而和人爭奪。各執一端,當下兩個人的「我執」陷落在某個情結中,到最後原初純粹的物欲慢慢消退,僅僅因為拉不下臉,所以為了不能輸而奮力贏得什麼。兩方人馬爭得面紅耳赤,把自己搞得烏煙瘴氣。拗著,撕扯著,於是關係裂了,情感淡了。東西沒得到不打緊,什麼都沒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和弟弟的關係非常差。尤其當我的學歷愈來愈高,他忌妒家人的關注不再落上自己。當別人稱讚我時,他會在一旁,冷言冷語;或者故意唱反調。吵,爭奪,這次,是為了尋找愛的平衡點。
某次,家有客人,房間不夠住,弟弟只好和我睡。晚上,電風扇嘎嘎作響,我們都睡不著,輾轉反側。失眠的原因可能不是風扇,而是彼此。莫名其妙地,弟弟主動和我聊天。那個晚上,我們放下矜持,說起心中陳年的疙瘩。不過,到後來,我大多當聽者,曉得原來這一路上,弟弟為了爭贏家人的關注與關愛,選擇了眾人期許的理科,但因為對理科興趣缺缺,大學考不好,勉強念了後半段學校的電子科系。不喜歡,不敢說,只能硬撐。撐到覓得科技產業工作,一樣不喜歡,甚至常常出差錯。「壓力真大。頭都快禿了。」他把頭枕在雙臂裡。我不敢看他,深怕頭一扭轉,失衡,眼淚就會掉下來。
既往的爭奪,在那個晚上得到和解。
現在回頭想阿嬤口中那段「爭奪史」,仍舊模糊,不是感嘆自己記憶力退化,或者老了;而是終於明白,有些東西在事過境遷之後,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了。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