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佳怡

老太太八十歲了，獨居，颱風時發現有水從樓梯間滲進家裡。循水上頂樓，發現落葉及垃圾塞住了排水孔，她身子弱，想了想，決定打電話問三女兒該怎麼辦。

「我搭計程車去幫你清。」「不好，風雨太大。」「才十五分鐘。」「算了。」「那你去拜託樓下鄰居幫你清。」「不好，太丟臉了。」

她決定自己清了。其實不那麼費工，但對八十歲的清瘦老太太而言仍有點辛苦。之後她躺在沙發上，覺得自己腰閃了。

一陣悲壯。

怎麼會這樣呢？她有丈夫，有五個孩子，丈夫死後孩子各有家庭，沒關係，她要求不多，就想留在熟悉地方。畢竟自己從十五歲就住在這裡，繼續下去不行嗎？

十五歲的時候，結婚是理所當然的選擇，自己從跟家人住換成跟丈夫住，沒關係。養孩子沒關係，上班也沒關係，該做就做，都沒關係。只是散步想走同樣路線、餐館想上同一家、市場想去同一間、每次過年都想做十五歲時學到的同樣菜色。不行嗎？

之前走上頂樓時，她記得自己蹲下來，伸長手，感覺臂膀十五歲肌肉的伸展，她把堵塞物一點點撥開，爪子般手指扣住它們，隨意甩脫，不在乎那些穢物落去哪裡。終於，雨水和著稀泥咕嚕嚕流下去。家裡的水還沒清，她知道，但還不打算思考怎麼處理。

蹲在頂樓，風呼呼吹翻褲腳，腰還不疼，那是她晚年最接近幸福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