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朱雲鵬(中央大學經濟系教授)
執筆人:朱雲鵬(中央大學經濟系教授)
著名電影《牯嶺街少年命案》的場景,印證於我念初中的時候,確實有其真實的一面。當時念建國中學初中部夜補校的我,有次放學途中曾遭人攔路,問我「是否為『竹聯』的?」我沒聽清楚,反問「你講的是『植物園』嗎?」對方可能覺得沒趣,就放我過去。
另外有一天,一群同學到植物園玩,遭兩位刺青大哥擋住,向我們要錢,後來有一位同學出面溝通後,對方就走了。還有一次,三、四位少年在暑假自修課時,闖進建中教室,把一位同學打了一頓,然後跑走;剛好就是那位在植物園出面過的同學;兩件事是否有關,不得而知。
當時治安方面,不時有滅門、分屍、謀殺等重大案件發生;幫會很多,不良分子在校園吸收學生,在外面相互爭利,常常聚眾鬥毆,造成社會不安。多數人生活窮苦,工作也沒有太多保障,更沒有周休二日,很多家庭爸爸長時間在外工作、媽媽做家庭代工貼補家用、小孩輟學工作或上軍校、師專,好一點的則半工半讀,更好些的可以專心念書。學生都很用功,因為大家知道,用功了才能考上聯考,脫離貧窮。
現在不一樣了,有錢人為了確保孩子贏在起跑點,從小送孩子補習、參加比賽,從小孩降生起就開始規畫購置好學區的房子、遷入戶籍,使小孩長大後能夠順利進入辦學優良的國中,然後一路升上理想的高中、大學。這種情況下,窮苦學生翻身的機會反而比當時更難,教育機會更不平等。
這些結果和掛著「快樂學習」招牌的「教育改革」脫不了關係。後者說要減輕負擔、多元入學。卻造成增加負擔、填鴨式痛苦學習、多錢入學。補習班增加了,連體育、美術都開始補習;家長協助爭取義工名額,學生做完短短時數就走,其實也幫不了機構什麼忙;簡單的試題,讓學生力求背誦出完美的正確答案;各種入學管道相應的報名費、交通費、食宿費,面試時的衣著打扮、談吐舉止,還有準備及上傳資料、獲取各種資訊所需要的電子設備,讓入學成為家室背景競賽。
從偏鄉選出一些「繁星」來做點綴,有實質意義嗎?這些繁星如果沒有父母幫忙,大概也準備不出好資料。真正的弱勢家庭全家忙於生計,讀書時間已經極少、極難,如何有辦法坐在電腦前編寫感人的自傳?如何有時間(或能力)參加學藝競賽?如何有優雅的談吐、多元的知識讓評審老師留下好印象?最後還是讓偏鄉中相對富裕人家的子女出線,成為另一場金錢競賽。
所以,台灣的弱勢恐怕已經陷入一場一開始就不公平的競爭,離理想愈來愈遠。人活著就要有希望,弱勢族群尤其迫切,有心人士當跳脫窠臼,重新思考如何實現理想。
教育是促進社會流動的最佳途徑之一,我們希望能透過更公平的入學方式,翻轉階級複製,提供弱勢學生看得到的希望,也為國家發掘更多為生活埋沒的未來人才。否則,社會流動不佳,弱勢無翻身機會,治安不可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