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碧華
頂著滂沱大雨,我們沒有遲疑,如期往澎湖飛去。康妮捎來訊息說,要我記得去小邦故事館尋找共同回憶。
近灣情卻怯,也不知踏上熟悉的矮牆時,還舉得起沉重的腳步,面對故人往昔的音容而不致落淚失態嗎?
細雨濛濛中的澎湖更顯清麗,鯨魚形狀的可愛路標指引著碼頭的方向,船隻微微搖晃,被雨水沖刷的海灘已留不下足印,多年前在這一起唱和的〈外婆的澎湖灣〉,如今也只剩獨自低吟。
無人的海邊,彷彿央請濤聲來回應思念。那純淨的歌聲,曾經代表一個純真的年代,述說著遠方夢想,期待著靈魂的交會,把白日的吱吱喳喳收集成夜晚漾起的無雜質微笑,迎接著青春期的簡易滿足。
〈外婆的澎湖灣〉譜出之後,小邦迎接了屬於他個人第一個顛峰,也創造了民歌後期的盛世,我們更是日夜交換著舞台前後的轉折。小邦極度敏感,我的幽微也不遑多讓,兩顆出奇相近的天性,構建出澎湖到台北的一路長堤。
往事如煙啊!雨,猶在滴落,也不知何時放晴,索性衝進狂雨中,奔往跨海大橋。
騎士先生可能故意以高速逗出我的「卒樣」,好壓低我平日的囂張(騎士形容的)。尖叫聲飄在疾風勁雨中,瞬間被淹沒,起不了任何減速或嚇阻的作用,只好任由摩托車如風般前進。謝天謝地,大橋終於在望,雙腳發麻著地後,停在橋的這端不再前行。
終究,是因為提不起勇氣往潘安邦故事館重溫過往種種。康妮,妳身為他的妻子,下次,我們再相約同行吧──勇氣的消磨,來自於對故人升起太濃烈難以忘懷的點滴,就連來到澎湖,都沒辦法獨行啊!回憶的痛楚,時高時低,卻總是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