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佳怡
我常在思考人與櫻花之間的距離。嚴格來說,是台灣人與東京櫻花之間的距離。
東京櫻花通常從三月底陸續開放,滿開大約只有一至兩日。氣候因素影響大,所以氣象局從二月底開始觀測,制定時程,就為了抓準滿開時節。
小時我對這別致景觀無感,或許因為網路不夠發達,不送到眼前的美景都是幻象。那些裝在瓶子裡的訊息只要不打開,皆是平等的浪漫虛假,像羅曼史小說裡的情話。在資訊寥落的情況下,所有人都能預期一種固定說法,然後被撩撥,但又安然度過——因為那公式的前前後後你都明白,該熱的該冷的,你比誰都清楚。
然而發達的網路讓我有點糊塗了。我身邊分成兩種人,追櫻花的與不追櫻花的,兩者之間幾乎毫無交集。那些殷勤追索的人每年在網路上送來大片大片鮮烈情話,尤其今年4/3與4/4的滿開之日,纏綿絮語在白日黑夜都如粉雨吹雪般席捲而來,幾乎無止盡的流星之夜那般令人動心。然而那些與櫻花保持距離的人卻比以往更為沉默,彷彿一輩子放棄櫻花那樣。其間落差之大,幾乎是一種我輩三十歲世代關卡的圖像隱喻。
畢竟無論是想選擇或不想選擇的人,都得被迫在三十出頭形成一種狀態。在中年危機到來之前,有人走上了安穩道路而更加沉穩自持;有人背反,並因此更執意走跳如煙火。畢竟此時此刻有些話是怎麼說都無用。生活作為本身詮釋一切。
但也或許,我只是後悔仍未在今年成為一個排除萬難只為去東京捕捉滿開櫻花的一分子。而彼方之花總是過於甜香,膩嘴擾心,引出我筆下一點微弱可笑的壯年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