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黛嫚
在副刊工作,有一場對話令我至今印象深刻,已經忘了是什麼人對我這麼說的,那人應該是在政府單位或是黨營事業工作,對方問我在《中央日報》做事多久了,我回答:「兩年」,對方又說:「那差不多該走了,不然就應該要準備升職。」這樣的思維邏輯太過奇特,因而記憶至今,意思是在一個單位工作超過兩年就該離開了嗎?如果繼續待下去,又沒有升職那該怎麼辦呢?
總之,別說是兩年,四年,六年過去了,我還在《中央副刊》,中間升職了一次,多了副組長的頭銜,薪水應該是加了一些,工作內容似乎差不多。跟著梅新主編做事,是一件很自然、自在的事,然後,十年過去了,我以為可以這樣一直跟著梅新主編工作,學習。
一九九七年夏天,梅新主編因身體不適赴醫院檢查,當他得知自己生命有限時,他為工作做的決定便是上一個簽呈,升我為副刊組組長,他自己還保留著副刊中心主任、主筆的職銜,但是,副刊主編是交給我了。
雖然副刊編輯的工作做了十年,我從未想過會成為主編,也沒有人教我怎麼當副刊主編,但是每一位副刊主編在他接下這份工作時,都知道自己要編出什麼樣的副刊嗎?
如果不是生命走到盡頭,梅新主編也不曾想過要說明自己編輯副刊的理念吧,「他一面推敲詩句,一面黯然遠去……」文友們這麼說。熱愛人生、執著創作的梅新主編在病榻上口述,由他的女兒記錄整理成〈中副十年〉一文,就登在他追思告別當日的副刊上。
梅新主編內心是希望把《中副》經營成一個非常文學的園地,讓無論是老作家、創作新人,所有的好作品,都能在《中副》發表。但希望只是希望,文化資訊的演變、報業巿場的競爭、報社長官的要求,原本以為做為黨報的《中央副刊》,也許能在文化方面比其他巿場取向的商業報紙多貢獻一些,可惜不是。梅新主編很快調整編輯方針,設計了許多文學以外的專欄、專題,譬如他構想了「今天不談文學」專欄,推出以後非常叫座,文學副刊不談文學,要談什麼?其實這個專欄還是堅守文學的型態,以報導文學的方式來處理一些讀者感興趣的話題。
新聞專業出身的詩人主編,策畫了許多人物專訪,甚至遠赴國外,從北京到巴黎,在網路尚未發達、兩岸交流並不蓬勃的年代,能夠藉由文字紀錄,讓在中國大陸或是歐美異國的重要作家、藝術家、文化人,和讀者交流他的奮鬥過程、人生觀、創作理念,是很難得的事。專題推出之後,在學術界、文化界都得到相當正面的評價。
「我在中副主編了十年多一點,其他方面都相當滿意,對於編輯副刊開創了一些新的觀點,只有對詩的貢獻比較少,中副這十年來,我絕不隨便刊一首詩。」詩人主編對詩的要求比較嚴格,但自己編輯的副刊受到一般讀者的喜愛,是令他感到欣慰的事,一連四年得到副刊編輯金鼎獎,便是對梅新主編的副刊一種肯定。
自從我加入《中央副刊》的工作行列,梅新主編就以他每天活力充沛、積極進取、永不妥協的做事態度,以他所編每一天的副刊,在告訴我,副刊就是這麼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