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慶瑞
在十多年栽種絲瓜的綿綿歲月裡,真可說是閱瓜無數,看盡絲瓜的成長與凋零,因此也從其中獲得了很多的人生啟示與體悟。這也是當初只想純粹栽種絲瓜,以求回味童年往事的那分心思外,所未曾事先想過的事。
由於對絲瓜的情有獨鍾,因此有關絲瓜的故事,便從我家頂樓的絲瓜棚,一路綿延到屏東和台南的鄉下。而那番記憶中的絲瓜形象,也就隨著個別的因緣際遇,而有著不同的場景和生態幻化……
變種絲瓜
為了有效繁衍鄰居所贈送的新品種長形絲瓜,乃在其長出第一條絲瓜時,就刻意予以保留,以待絲瓜成熟枯黃之後,取其種子以備隔年播種之用。當然此種做法,對後續絲瓜開花結果的數量而言,是有相當大的不利因素的。
隔年年初,取出絲瓜種子,依時節播種。元宵節前後,蟄伏土中多時的絲瓜種子,終於陸續有七、八棵幼苗自地表伸展冒出。待其成長至十公分左右高度時,乃將它們分別移植至事先已準備好的土地上。勤加澆水,並適當施肥,期待絲瓜苗能夠儘快爬上絲瓜棚,以便早日開花結果,展現那種絲瓜處處垂掛的場景。
日子慢慢過去,氣溫也逐漸轉暖,總算盼到了絲瓜的黃色雄花綻放時刻。幾度花開花謝之後,我驀然發現,這批原本出自同一條長形絲瓜,且又同時播種的絲瓜苗藤,竟然長出三種風格殊異的絲瓜來,幾乎是集我家以及鄰居絲瓜品種之大成。
這種絲瓜品種的改變和複雜化,的確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嚴重地傷害了我栽種絲瓜以及培育絲瓜品種的信心。在冷靜思考細加琢磨,並且仔細回顧栽種過程之後,我終於不得不承認,原先保留絲瓜種子的方式,的確有著很大的瑕疵與疏忽之處。
首先,當那條種子絲瓜綻放雌花的當天,我並沒有刻意利用紗網,將蜜蜂和蝴蝶予以隔離,且採用人工的方式,幫助其傳授花粉。其次,我沒有清楚考量周遭的環境生態,因為鄰居不同品種的短形絲瓜,也正在同時開花結果。因此,在蜜蜂、蝴蝶一視同仁地採花蜜、傳花粉情況下,這條原本應屬於長形品種的絲瓜,也就出現了無法有效傳承的尷尬局面。
絲瓜本同源,一脈相承綿展真義;環境展殊異,三遷孟母巧覓佳境。在教育領域中,如何巧布施教環境,如何兼顧學生特質,則不僅是一項教育課題,也是一個嚴肅的社會問題。只是我們似乎時常在先天的自然天性,與後天的人為教養兩項思維之中,失去其原本應有的堅持而已。
終究,適性而為,教育宜有清晰脈絡;洞燭機先,方法卻應經常更新。衡之孔子「性相近,習相遠」之觀點,著實讓人有著一番深切省思的空間。
苦味絲瓜
苦瓜俗稱白玉,整條瓜體凹凸有致,表皮晶瑩剔透猶如玉石,在純白之中略帶綠意。絲瓜則是品種眾多,其形體也是長短互異、胖瘦有別,但是表皮粗糙、綠中帶黃的特色,則似乎並無二致。
基本上,苦瓜和絲瓜,除了同樣開著黃色花朵之外,兩者無論是在外觀視覺和實質內涵兩方面,可謂是差別很多。不僅外形表皮的顏色,綠、白差異甚大,實體味覺也是甜、苦各殊。只是由於兩者,皆屬於具有清涼退火功效的蔬菜,所以時常成為餐桌上的佳餚。
苦瓜和絲瓜,皆屬於蟲媒花植物,兩者花開季節亦屬雷同。如果田園之中,同時大面積栽種絲瓜和苦瓜時,一種特殊的現象,便會在綠意綿延之中展開。原來,在蜜蜂辛勤的穿梭採蜜之下,絲瓜和苦瓜的花粉,有時也會在無意之中相互雜交,甜味苦瓜和苦味絲瓜,乃因之成形。大自然的造化,也真是無奇不有。
基本上,苦味絲瓜對於長久吃慣原有甜味絲瓜的人們而言,想要短期間讓人接受,著實是一項難度甚高的挑戰。因此,當同事告訴我說,栽種絲瓜的農人,最後將整個絲瓜田園廢棄時,我並不感覺有絲毫的訝異。因為這種舌尖上的挑戰,絕非僅是簡單的「營養價值」一詞,所可以輕易化解的。
基本上,當人們面對環境變易之時,不僅會立即出現抗拒的反應,即使在個人心理的調適以及內在認知的轉化,也都會出現相當大的困難度。此種現象,如衡之於本土的白色花椰菜以及美國的綠色花椰菜,兩者調適的交替歷史,則就頗有著一番異曲同工之妙。
從大自然的發展而言,物有本性,唯有依其物性而為,方能可長可久。將兩種功能相似的蔬菜予以合一,改良另創成一種新蔬菜,雖然並非是一件壞事,但是它的好壞,卻也得視這種新生蔬菜,能否優於原生的單一品種蔬菜而定。終究,改變現狀,不見得就是進步;而維持恆定,也未必就是落伍!
情鍾瓜藤,晶瑩白玉苦後甘;心繫綠蔓,淡青絲瓜味中甜。在探索宇宙變易與恆常之際,總覺得大自然之變化,在浩瀚迷濛之中,似乎早已有著一套隱涵潛沉的軌跡可資遵循,而並非毫無章法,可以任由人類率性而為。
突變並非不可能,但卻未必一定可行,基因改造食物所衍生的爭議,就是鮮明實例。(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