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嘉雯

《紅樓夢》第十六回前後，因鳳姐兒近日實在是事情繁多，終日忙得沒有片刻閒暇的工夫！及至丈夫賈璉遠路歸來，而自己實在是沒有時間理他，卻少不得還是得「撥冗接待」，因此調笑道：

國舅老爺大喜！國舅老爺一路風塵辛苦。小的聽見昨日的頭起報馬來報，說今日大駕歸府，我略預備了一杯水酒撣塵，不知賜光謬領否？

賈璉面對他這麼一位講話像連珠炮似地言不由衷的老婆，一方面是虛與委蛇，同時他的口才也實在比不上王熙鳳，因此應付著笑道：「豈敢豈敢，多承多承。」然後又問些家中的事，又感謝鳳姐操持勞碌。鳳姐便接著話頭說道：

我那裡照管得了這些事？見識又淺，口角又笨，心腸又直率，人家給個棒槌，我就認作針。臉又軟，擱不住人給兩句好話，心裡就慈悲了。況且又沒經歷過大事，膽子又小，太太略有些不自在，我就嚇得連覺也睡不著了！

我苦辭了幾回，太太又不容辭，倒反說我圖受用，不肯習學了。殊不知我是捻著一把汗兒呢！一句也不敢多說，一步也不敢多走。

你是知道的，咱們家所有的這些管家奶奶們，哪一位是好纏的？但凡錯一點兒她們就笑話打趣，偏了一點兒她們就指桑說槐地抱怨。

「坐山觀虎鬥」、「借刀殺人」、「引風吹火」、「站乾岸兒」、「推倒油瓶不扶」，這些人可都是全掛子的武藝！況且我年紀輕，壓不住眾人，怨不得他們都不把我放在眼裡。

更可笑的是東府裡蓉兒媳婦忽然死了，珍大哥又再三再四地在太太跟前跪著討情，要請我幫他幾日；我是再四地推辭，太太斷不肯依，我只得從命。

唉！東府裡依舊是被我鬧了個馬仰人翻，更不成個體統了！珍大哥哥至今還抱怨後悔呢！明兒你見了他，好歹替我描補描補，就說我年紀小，原沒見過世面，誰叫大爺錯委她的！

鳳姐兒說話長篇大串兒！得意之情溢於言表，而賈璉只是冷冷地，竟沒有一句回應的話。

《紅樓夢》第十六回這一段對話裡，我們僅見王熙鳳口若懸河，而賈璉卻無言以對，曹雪芹運用鮮明對比的手法，將這對夫妻之間感情失調的情況，具體寫實地呈現在讀者面前，令人不由得心生感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