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哈拉綠洲農業極度仰賴水與棕櫚樹的存在,在綠洲不時可見老者在棕櫚樹下,站在灌溉渠道旁閒話家常。圖/蔡適任
文與圖╱蔡適任
我腦中浮現一個美麗的場景:藍色水流化做細小雨滴,自天上不停落下,喚醒青蔥綠意,在沙漠滿地遊走,而做為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自是隨著水的流動與綠意走遍沙漠。
遙想綠色沙漠
荒蕪焦土與青青草原之間的關係遠非涇渭分明,沙漠在地球上存在已久,來自於乾旱氣候的造就,然而只要雨水一回到大地,青蔥牧草與茂盛植物隨即讓原本死氣沉沉的大地一片生機盎然。
依據網路資料,現今撒哈拉這塊地方,歷史上曾經歷多次森林化與沙漠化過程,西元前約七十世紀到三十九世紀期間,為「綠色撒哈拉時期」,到了西元前三十幾世紀,撒哈拉已因氣候乾燥而完全沙漠化,成為人類難以橫越的障礙,其中少數幾個綠洲尚有居民,偶有駱駝商隊往來,當地經濟多以最能適應沙漠氣候的傳統游牧為主。
近年旱災至少影響全球百分之四十一的土地,一九九零年以來,環境惡化已經讓受影響土地面積暴增百分之十五至廿五,聯合國甚至提出警告,如果各國再不執行減緩沙漠化政策,二○二五年之前,旱災將使全球將近百分之七十的土地焦乾。
此外,這些少水、多風且生態平衡相當脆弱的區域若是過度開發,破壞原生植被、樹林與土壤,將使降雨量減少,加速風蝕與沙化作用,綠地很快退化成砂礫,讓原本可耕可牧的草地變成無法使用的荒土,形成土地沙漠化(desertification),這等環境退化的現象早已在撒哈拉無聲無息上演,受影響的游牧民族難以計數。
我輕輕搖晃手中玻璃杯,直到甜茶搖出大大小小褐色泡沫,這才開口:「您這附近上哪兒找水呀?」
巴穆爾說:「離這屋子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口井,每天都是我女兒牽驢子到井邊打水,妳現在喝的,就是那口井的水呢。對我們游牧民族來說,乾旱不過是沙漠的一部分,這幾十年來,問題出在該是雨季的時節,一點雨的跡象都沒有。」
我說:「呵,我可真難以想像沙漠下雨呢。」
或許是雨中沙漠的記憶被喚了回來,巴穆爾笑了,說:「呵,妳可真得見見豪雨來襲時,大水在沙漠各處蔓延的場景,整座撒哈拉瞬間換了個樣,大雨清走天地間所有塵埃,原本漫天紛飛的細沙全落了下來,妳現在看到的碎石地,在大雨來時,全成了涓涓小河。我從小就喜歡雨滴打在身上的感覺,腳踩在水裡,一股冰冰涼涼從腳底、腳掌到腳趾往上竄,有時衣服被雨淋溼了,風一吹,渾身涼颼颼地,跟平時被烈日風沙吹襲的感觸很不一樣。每回下雨,人開心,羊兒也開心!平時這些羊只能喝我們從井裡打上來的水,量不多,每頭羊全喝得你爭我奪,只有雨季時例外,如果雨量夠豐沛,地上積了水,妳可以看見每頭羊全都開開心心地低頭猛喝水。我無法想像一個沒有乾旱的沙漠,那道理就像即使乾旱再怎地讓生活苦不堪言,阿拉都會適時來一場大雨,這全是『必然』。」
我腦中浮現一個美麗的場景:藍色水流化做細小雨滴,自天上不停落下,喚醒青蔥綠意,在沙漠滿地遊走,而做為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自是隨著水的流動與綠意走遍沙漠。那是水的流動,是綠意的遊走,更是人的順勢悠游。
水與生命在沙漠永處變動中,即便沙漠在外人眼中看似一成不變且一無所有。
撒哈拉水文深受內陸降雨量影響,河流多為季節性或間接性,唯有尼羅河是例外。雨量豐沛時,地面形成暫時性內陸河,但因離海洋過於遙遠,且流經地區高溫乾旱又缺乏支流匯入,造成河水大量蒸發、滲漏,多數河流因此消失,極少數形成內流湖,湖泊大小則視雨量而定,這些散布各處且不定期出現的內陸河與內流湖是游牧民族極為重要的水資源。一般說來,沙漠河流只短暫出現在大雨過後,水往低處匯聚,形成一座湖泊,規模大小端視當年旱季及雨季之間的消長而定,湖裡有魚、有鳥、有水草,生命在那兒好活潑。
年紀可當巴穆爾兒子的尤希說:「我們族裡都知道,巴穆爾天生對水有特殊感應,他年紀還很小的時候,就能在風裡聞到遠方傳來的水氣,判斷什麼時候會下雨,而且他的預測幾乎不曾失誤呢。在外人印象中,我們柏柏爾族全仰賴游牧維生,但其實大多數柏柏爾族是務農的,分布在地中海附近的山脈或者是沙漠綠洲裡,有些是以畜牧為主的半農半牧,在妳眼前這位,可是我們族裡少數對綠洲農耕很熟練的人呢。」
呵,我只知撒哈拉土壤有機物含量低,低窪處土壤常帶鹽分,加上雨量稀薄,一般傳統游牧民族是不務農的,放牧羊群與駱駝,養養雞隻,便是全部的經濟生活。偶爾出現半農半牧的例子,游牧人家在綠洲棕櫚樹下,或水源充足的地方,隨手撒下些許小麥種子,不特別期望什麼地將小麥交由阿拉照料,繼續游牧,待小麥成熟,再前來收割阿拉應允的農穫量。只有在極為少數的綠洲裡,灌溉系統較佳,可見椰棗、橄欖樹、石榴與杏桃等果樹,辣椒、牧草、蔬菜及玉米錯落田間。水源稀少大大限制綠洲農業發展,烈日曝晒讓農作物的生長存活尤其仰賴棕櫚樹蔭,也因此,我們幾乎可以說,若沒有密集的棕櫚樹叢,便沒有綠洲農業。
這下,我對巴穆爾更好奇了,問:「您是怎麼學會農耕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