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太宰治的《人間失格》，讓我聯想到自身的「五衰」。事實上人間的「五衰」，不過是多數人從年輕到中年，生命感受與生活現實的「入秋」。

文／PM

天人五衰

佛學中有一種情境，說的是享盡逸樂逍遙的天人，也有衰敗墮落惡趣的一天，三島由紀夫就有一部以此為名的小說，書名擷取自佛教典故中的「天人五衰」。佛典中天人們的「五衰」，其中就有我們凡夫每天都要面對的「衣裳垢膩、身體臭穢」等等，但享樂慣了的天人就是無法忍受，並貪戀以往的安逸悅樂，終而「不樂本座」，乃至下墮三塗。

這個典故讓我想起含著金湯匙出生，卻過著出人意表生活的太宰治。

浪漫而荒涼的失格

早些年讀太宰治的《人間失格》，才翻到一半的頁數我就把書箋夾好，然後就這樣放著，心想可能再也不會讀它也說不定，因為這本書讓我聯想到自身的「五衰」。當然，事實上人間的「五衰」，不過是多數人從年輕到中年，生命感受與生活現實的「入秋」。

一九四八年，在現實生活筆直地沉淪之後，最迷惑日本文青的文豪太宰治完成這部代表作品，並在歷經四次的自戕未果之後，與他的書迷同赴玉川上水道投水，結束十五年的創作生涯、三十七年的短暫生命。

太宰治為日本「無賴派」文學大師，他筆下的「人間失格」，是日本文學圈公認的二戰後代表作之一，在台灣的年輕文學人口間也頗富盛名。

我想我可以理解甚至感受，那種無限的沉淪是怎樣魅惑著年輕善感的心智。然而我們只能說步入中年之後的太宰治，生活、思想與文字仍然太年輕了，永遠都讓人覺得年輕了些，不屬於樣板、圓融與壓抑的生活，而是一種身心齊燃的青春美學。他丟開地方望族制式的刻板與富裕，選擇了放浪而短暫的人生，讓人不免揣想：他是為了成就自己的身心美學，而對這個世界或這個世界裡的我們，不屑一顧地掉頭而去。

「壞孩子」的兩把刷子

忘情於閱讀時，我們戴得怎麼牢靠的假面都會掉下來，且無從自覺，當然選書也是這樣。我想或許是對生活已積極到有必要「虛構性地垮下」，近年來台灣出版圈，頗熱衷引進日本二戰後開花結果的「無賴派」作家的作品。除了太宰治的作品被搶譯外，同為「無賴派」文學旗手的「坂口安吾」也漸受注目。

與太宰治同樣出身豪門望族的坂口安吾是位有趣的作家，儘管筆下頹廢，坂口安吾對自身作家生涯的經營，可比一般作家要用心太多，也充分展露他多面向的志趣與才華。不過「劍及履及」的坂口，他的小說通常是頹廢到我嚥不下去的，唯獨以明治維新時代為背景、帶著古趣的短篇推理小說集《明治開化安吾捕物帖》讓我大開眼界，甚至有了「推理小說也該這樣一寫」之感。至於二零一四年引進台灣的評論文集《墮落論》，雖說主題是「申張墮落的合理性、必需性」，然而因為其書寫態度實在「積極」、立論十分「嚴謹」，且「縱橫古今、旁徵博引」，反倒讓人覺得浪漫而叛逆的坂口安吾一點也不「墮落」，而是「有兩把刷子的壞孩子」。

如果你也愛上「dirty job」

工作跟愛情很相像，每個人想要的，不見得都是那個最優、最好的工作或感情。從前聽英語歌還會留意歌詞時，常聽到歌手唱說他們最愛的是個「dirty job」，年輕時我真的打心裡認同這種觀點。

然而歷練多了之後，我漸漸明白「優」跟「好」的「價值」與「難能可貴」，以及人們為何會喜歡「好工作」、「好人」的原因。大概因為年輕時我是善感悲觀的，而在工作上力求突圍的現在，卻完全沒辦法喜歡「dirty job」了，就像夜半醒來我好希望天快些亮那樣。

我想：唯有經歷過人生真正的黑暗，我們才能真心欣賞那些「美的」、「善的」人事物吧！雖然每個人要走的路不會一樣，但如果你愛的是個「dirty job」，誠心希望你弄清楚這是不是你真心期待的？而這份「dirty job」又是如何反饋你的付出？

所謂「性情中人」

完美主義者往往有一副過於緊繃的身與心，不但苛求自己的創見、也強求細節，以至於當心念逼緊了生理系統；而生理系統又回過頭來壓迫心念，身心的健康總指揮便出來「勸架」了，讓完美主義者的身與心都暫時「隨興」一會兒，如此身、心方能彼此相安無事，安保健康不出問題。

如此長時間緊繃與隨興到一個層次後，其中少數人便成為所謂的「性情中人」，創意上常有過人的神來一筆，成全工作品質的完美，放棄身心上的平衡，自己擔任起自己「最大的敵人」。

只是當自己意識到這點之後，身心的內火其實已從兩頭各別點燃，除了性情中人自身之外，其他人這時都會嗅出一點莫名的「焦味」。可憐的是表面上看來還帶著「驕」、「狂」之氣呢！但性情中人實則已開始自我焚燒，在疲於奔命的健康機制仲裁下，日常更有必要「隨興」、思考則更是必須「即興」了。

如果隨筆這文體是真實為尚的話，我坦白說也無妨，這個可憐的、燒得體無完膚的性情中人，正是在電腦前敲敲打打的這個傢伙，因為差不多已經燒無可燒、一片焦黑，所以只要開口不至於連嘴皮子也掉下來，好像也可以開放諮商了。

思考、並為自己所愛戰鬥吧！

由時下主流與大眾文化的流風，可看出台灣已進入全民性的、運用思考戰鬥的年代，策略與謀略，已成為全民都被強迫學習的課題。也就是說，無論做任何事情，我們都有必要先想清楚。怎麼做？該做些什麼？心裡要有個取捨。

在這時代的風潮中，斯文的人玩策略、近利者玩謀略，而無分男女，拙於思考者則沉迷於市井中的勾心鬥角，在思考玩家的掌心中沾沾自喜、且自得其樂。

曾經我是不願讓思考成為武器的，因為我成長的環境，讓我認為真誠是最為高尚的；然而思考除了提升生命情境與生活品質之外，在我們所生存的這個年代，也有必要發揮防禦與戰鬥的作用，因為我們所處的時代，連流行音樂都是在策略與謀略中不斷迂迴，才飄進我們耳朵裡的。

所以無法退縮的，為你的所愛戰鬥吧！用你清晰銳利的思維，洞察生活中的雜亂，並為你所愛的人與事物，創造出一個愉悅的生活情境。我親愛的台灣、我一直禮讓的世界，現在我加入你們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