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墨藝術語境走勢益趨複雜性的現代,林玉山老師堅守著嚴謹「寫生」理念,從不信筆揮灑,使畫境成為心境具體化的深摰情操,而成就一代宗師。
「一片自然風景是一個心靈的境界」,瑞士思想家阿米爾〈Amiel〉的話是林玉山老師百歲紀念展每幅遺作的寫照。老師他用心靈的語言、精神的意象、獨特的風格來塑造他作品的意境,讓人觀賞之餘感染到領悟的力量。這是前年「長流畫廊」為林玉山老師舉辦九十八歲回顧特展揭幕式時,我向他老人家致詞的開場。於今拜讀他在史博館展覽的遺作,迎面撲到心底的是他作品中洋溢深濃的鄉土人文精神,崇尚自然憐惜萬物的思想,倡導追求高度寫生的理念和流露敦厚平和人生的哲思。這些多維度的創作思維與主張,及致力美術教育推展和培育無數藝術人才,昇華他對台灣藝術文化發展的卓越貢獻,而獲行政院文化獎。
三十多年前我首次個展之前向他請益,因他台灣師大退休不再收學生謙和的回我一句:「同遊研究就好。」於今還感悵然。雖未正式「入室」,我卻常抱畫作到「容膝草堂」請益,老師生活簡樸,自喻畫室僅可容膝。他總是面帶笑容欣然逐一過目,幾乎沒有批評只予我含蓄的啟發性「無定法」和「自創性」的指向,也曾為我畫集題簽寫序,獲益良多。老師寫生創作的思想巨大影響我畫風的改變與日後採究鑽研成為我目前作品形式。二○○五年我在美國所獲東方藝術終身成就巨匠獎第一人,這個獎項及以前所獲國內外三十一個獎項應該頒給林玉山老師和教導過我的老師因我只是他們的追隨者而已。往昔每逢我個展除老師身體不適外,都會撥冗蒞教、剪綵,微笑總掛在臉上叮嚀我:「只要看畫不要請他講話(致詞)」,在逐件駐足環顧後便靜坐一旁,成為我記憶中老師「謙謙定勢」的風範,這是一般鼎譽大師鮮見的謙沖襟懷。
回想九十二年元月冬寒盤迴,我會聯展揭幕式當天上午「中正藝廊」剛開館門,老師握杖由其長公子故宮副院長柏亭兄與其外孫女曾曬淑教授緩步相扶蒞臨,他說感冒身體不適先來一下,不能參加揭幕式。老師強忍身體不適前來關切,給我莫大鼓勵,看到老師瘦了許多不忍其停留,隨即陪同步出會場目送上車久視背影遠去,種種情景有如留耳之言,隔夜之夢。
「藝術家的人生觀,是創作的翅膀。」這句話印證在林玉山老師的身上,老師他有樂觀豁達的人生觀,恢宏寬闊的胸襟,敦厚平和磊落的人格和樂意提攜後進的仁慈。這些人格特質構成他旺盛的創造力。老師他認為寫生是感受創作的源泉,他以景抒情,以情寫景,對客觀主題內涵意境深化力行不懈的具體化寫生主張如同他深摯廣博情操的心境。至臨終前幾天,老師還在其長公子柏亭兄的陪伴到台大校園散步,並在白千層樹叢寫就最後一幅遺作,留下樹梢葉隙間折射炳耀生命的光芒。其治畫精神與成就,將永遠流傳為世世代代人們尊敬的讚揚。(作者為台灣當代水墨畫家雅集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