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麻雀清晨過境，匆忙灑下的鳥糞。不顯眼，也沒有惡臭，但它附著在西裝上，頭頂上。清洗不難，卻是霉運的象徵，縈繞不去。

有時麻雀在枝頭上，在電線杆上，嘰嘰喳喳，也許是吞食毛蟲後過度興奮的言談，也許為人事的紛擾助興，但卻引來彈弓的回應。

不論是鳥糞，或是嘰嘰喳喳的言談，那是一種自然，一種自然消化的過程，是生靈成長的自然跡象，沒有善惡好壞的色彩，也沒有是非的意圖。但人的觀感，是鳥聲吵雜，會攪亂清晨的寧靜，鳥糞沾染霉氣，甚至引發禽流感的恐慌。自然總是以人事的得失，被詮釋成黑白。細菌因而有好壞，昆蟲因而被貼上標籤成為益蟲或是害蟲。

自然與人事的對應方式，也產生了科學與人文的差異。以生產的眼光看待，林木砍伐，是經濟成長的指標，是「明天會更好」的佐證，於是，一片東南亞與南美大叢林已將砍伐殆盡。人文的想法是，自然自有其存在的因緣，人的存在，不應大副改變自然的樣貌，更不應該讓生長的環境產生突變。人文是生命的呵護與滋養；延續自己的生命，也延續他者的生命。

但如此的觀點，馬上陷入思維的拉扯與辯證。小時候家具大都是夾板貼原木皮，很少表皮與骨肉都是實木。近年來，南美，緬甸、印尼的柚木，大量砍伐，為的是讓人們雙腳踩在「原木」地板上，能讓自我漂浮，能讓所謂的品味在心靈投影成三百吋的影像。

假如，林木的砍伐與原木家具的生產，是以科學增長的數據為指標，反諷的是，喜歡原木家具的人，大都號稱是追求性靈的幽雅人士。當我們觸摸原木的紋理，讚嘆原木的質地，來呈顯我們的「氣質」與品味，我們實際上是瞬間人文的盲者。千年古木在電鋸的威嚇聲中倒地，綠色大地又多了一個瘡疤。

但我就是一個原木家具的愛好者，披上喜歡人文的外衣。真理只存在於言說，卻是自我行徑的暗諷。新居即將落成，放眼看去，整個牆面的「牛樟」與柚木書櫃散發虛榮的香味，裡面裝載的書冊多了一種異香。言語的道德教訓非常蒼白，說教行進的方向總是他者，很少想到會迂迴投射給自身。午夜夢回，當一切神聖的言語化成各種形象，我們會流下心寒的冷汗，在那一剎那間，內心會閃現這樣一句話：以後再也不買原木家具了，但緊接著意識裡閃現這樣的英文句子：I am going to stop putting things off starting tomorrow. （從明天開始，我再也不會把事情拖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