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甘弟

成年以後，我常常思考著成年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是可以一個人扛起家庭所有的支出？還是可以讓自己的母親退休養老？或是我終於可以代表家人和房東簽定租屋契約呢？而今我終於明白──借錢，才是成年的開始。

在我剛退伍的第一年，很慶幸能夠無縫接軌到另一家公司上班，待遇雖然普通，倒也足夠讓我把母親接來同住，讓她一償家庭「煮」婦的宿願。然而，每個月的房租、水電、母子的勞健保和醫療保險、學貸、吃飯錢和各項雜支，差不多已經榨乾我薪資袋裡的每一塊錢，幾乎沒有多餘的閒錢，更遑論儲蓄了。

想不到，幸福的曙光尚未出現，病痛的魔爪卻悄悄地伸向我的母親。距離她上一次脊椎手術不到兩年時間，腰痛卻再次發作，痛得她不良於行、夜不成眠，最後逼不得已回診，卻被另一位主治醫師宣告：「上一次的手術開得並不成功，必須再開一次。」

「那要花多少錢啊？」母親憂心忡忡地問。

「三十萬。」

當母親回家告訴我這個噩耗時，我知道自己大學時代打工還債的惡夢又要重演了，可是早已淪為「上班月光族」的我，又哪裡還有多餘的心力再去打工兼差呢？為了不讓母親的脊椎病變繼續惡化，我唯有借錢一途。

隔天上班時，我完全無法專心，只能焦急地等待主管的出現，但心裡的另一個聲音卻又希望他不要出現，內心不斷地交戰，不確定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到了下午，主管終於走進辦公室，我不再猶豫，立刻把握其他同事都不在的空檔，和主管單獨面談。

「那個……不好意思，我想要跟您借一點錢……」我吞吞吐吐地說。

「怎麼了嗎？」主管很是關切的樣子。

「因為我母親的脊椎要開刀，需要很大一筆醫藥費。」

「你需要多少？」

「三十萬。」

主管一聽到這個數字，隨即陷入了長思，而我更是如坐針氈，深怕這時候有任何人闖進來，被他們撞見我最羞恥的一刻。

又過了一天，我終於等到主管回覆的簡訊，裡頭寫著：「因為跟你還不熟，實在不方便借給你這麼大一筆錢，請你保重。」在那當下，我雖感受到極大的羞辱，卻也感到無比地開闊。因為我意識到自己已經突破底線，拋棄最後矜持，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我的母親可以好起來。我明白眼前的難關尚未結束，但有這樣的覺悟之後，還有什麼事情是我辦不到的呢？

借錢，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成年禮，在典禮之後，我才算是真正扛起守護這個家的重責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