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廣才

機會對砂子，時間對蚌殼，意義是珍珠。

一百年前，在中國，一個被賣進青樓的女孩，會有怎樣的命運？再加一條，她長得不怎麼樣，應該是做奴婢，做到死而埋沒在泥土中吧！但如果有人看你不是泥沙，把你從泥土挖出來，你就有機會成為明珠。

陳秀清生於一八九五年，爸媽早逝，十四歲被舅舅賣進妓院，這時她叫張玉良。以她的姿色，加上聲音、性情又男性化，可能只能做婢女，做粗活一生。結果她真的「遇良」，十八歲遇到良人。這個貴人叫潘贊化，出身書香門第，祖上為官。

潘贊化也是自幼父母雙亡，由伯母撫養。少年時就有救國大志，與堂兄潘晉華、陳獨秀、柏文蔚共組「青年勵志社」，宣傳反清思想。後來被清廷通緝，跑到日本，在東京加入孫文的「興中會」。辛亥革命，推翻滿清後，柏文蔚做了安徽都督，請他做蕪湖的海關都督。他思想先進，行事前進，這樣的人在當時就是「怪」，所以人稱「桐城怪傑」。

潘贊化認識玉良後，感覺這女孩性情爽朗、很想讀書，不像一般青樓女子。他便為玉良贖身，並納為小妾。玉良自己改姓潘，從此就是潘玉良。

潘贊化請老師到家裡，教潘玉良讀書識字。那時，潘家鄰居剛好是上海美專教授洪野。潘玉良就跟他學畫，她的天分才顯露光芒。潘贊化果然不同流俗，他全力栽培潘玉良的藝術夢想，支持她考入上海美專，拜在朱屺瞻、王濟遠等名家門下。

之後，又取得安徽省政府官費，前往法國。一九二一年十月三日，潘玉良考上法國里昂中法大學。接著進入巴黎國立美術學院，與徐悲鴻同學。五年後，得到獎學金進入義大利國立美術學院，一九二八年畢業。這是一個中國女子，從未有的際遇。

潘玉良回國後，擔任上海美專西畫系主任，並兼任新華藝專、中央大學教授，協助蔡元培組織「中國美術學會」。忙著教書，更忙著創作，開了很多次大型個展，光在南京就一年辦了四次。

當她發光發熱時，小人也開始發功，拿她的「妓院出身」羞辱她。一九三七年，潘玉良藉著參加巴黎萬國博覽會與籌辦巴黎個展的機會，前往巴黎，想暫時避開紛擾。沒想到中國開戰，她便留在巴黎作畫。又沒想到，德國打進巴黎，她的畫室被德軍強制占用，她只好搬到郊區。

但她沒停止創作，二戰後，她立刻獲得「法國國家金質獎章」。但國共內戰又打得天昏地暗，她又回不了國。一九五九年，潘贊化去世，潘玉良悲慟萬分，長達二年不能作畫，自此也斷了回中國的念頭。

如果說中國近代最偉大的畫家是誰？林風眠、徐悲鴻、常玉、劉海粟、齊白石、傅抱石、張大千……那有得吵啦！但要說中國近代最偉大的女畫家是誰？那只有潘玉良。

而民國第一奇男子呢？也可以爭論，但第一好丈夫，我說是潘贊化。

（作者為格林文化出版社發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