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東權
唐代詩人杜牧以一首〈遣懷〉詩:「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自述當年在揚州的風流生活。
這首詩引發讀者諸多遐想,同時代的文人于鄴,就把杜牧在揚州的韻事寫成一部小說《揚州夢記》;元人喬吉編成一部雜劇《揚州夢》;明人嵇永仁寫了一本《揚州夢傳奇》;清人黃兆森編成《夢揚州雜劇》;陳楝編為《維揚夢雜劇》。都以杜牧為主角,描寫他與揚州名媛艷妓的愛情故事,可見他這一首詩的爆發力、感染力有多大!
杜牧(八○三~八五二年),字牧之,今之陝西人,二十六歲擢進士第,舉賢良方正,歷任監察御史、司勳員外郎、考功郎中、中書舍人等職,故又稱「杜司勳」。
由於他少年時就才華洋溢,下筆成詠,詩情豪邁,語率驚人,遣詞取韻,句巧意奇,被譽為「王佐之才」、「絕句高手」,無論寫景、敘情、詠史、描人,莫不清新可喜,琅琅上口。
杜牧詩作甚多,留存有五百二十五首,其中多首入選國文課本,如〈泊秦淮〉、〈贈別〉、〈歎花〉、〈山行〉、〈秋夕〉等,國人大多都能背誦一二。李商隱讚其特色:「刻意傷春復傷別,人間唯有杜司勳。」
他的一句「十年一覺揚州夢」,引出了他人多少的綺夢、美夢、春夢!原來他對於「夢境」有特別的感受,從他的詩篇中,可以發現他的確喜歡以夢入詩,吟出不少佳句,一般人只注意到他的「揚州夢」,其實他還有好多夢「作」在詩中,試舉例子為證:
〈秋夜與友人宿〉:「雲外山川歸夢遠,天涯歧路客愁長」;〈題木蘭廟〉:「彎弓征戰作男兒,夢裡曾經與畫眉」;〈寄遠人〉:「那時離別後,入夢到如今」;〈贈杜秋娘詩〉:「四朝三十載,似夢復疑非」;〈金谷懷古〉:「往年人事傷心外,今日風光屬夢中。」可見杜牧不但作「揚州夢」,還作更多的夢哩!
他的一首〈歎花詩〉云:「自恨尋芳到已遲,往年曾見未開時。如今風擺花狼籍,綠葉成蔭子滿枝」;另一首云:「自是尋春去較遲,不須惆悵怨芳時。」後兩句與前首意思相同,好事者以他這兩首詩編了個故事,說他在湖州看上一位十歲小姑娘,嘆為國色,與其母約十年後必來娶之。
旋因職務調動頻繁,十三年後才調為湖州太守,到任急忙尋覓姑娘,其母云:「十年之約已過,女已嫁人,並育有二子矣!」杜牧無奈,乃吟〈歎花〉二詩以自嘲云云。
這跟崔護的「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一詩何其類似!
杜牧的詩,還有一個特色,就是喜歡數字,從一、十、百、千到萬,幾乎無詩不備,最突出的如:「二十四橋明月夜」、「漢宮一百四十五」、「南朝四百八十寺」、「故鄉七十五長亭」、「三十三人走馬回」、「假如三萬六千日」、「三千宮女側頭看」、「娉娉裊裊十三餘」、「月夕煙朝幾十春」、「一叫一回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君為珠履三千客,我是青矜七十徒」、「樓飛九十尺,廊環四百柱」、「四百年炎夏,三十代宗周,二三里遺堵,八九所谷丘」、「彎弧五百步,長戟八十斤」……這些數目,也不曉得他是怎麼計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