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欣

鬱藍月光

窗外，沒有雨聲。一襲藍衫披在身上，月光透射進來的，依稀可見那不規則的煙霧，歪斜在月影下。風，悄悄捲入了些許初秋的心情。

她的偏好鬱藍，令周圍的人一直認為，她是那麼的不快樂，也有些人暗自竊竊私語的丟來一句——無由感傷症。是嗎？又有誰知道，她之所以酷愛鬱藍，是因為她無法忘懷，或者說，她刻意的記著，那分鬱藍的冷，像她多年的相思，而有時往往在藍得深不見底時，她便一起讓自己也淹沒。

總是一次又一次在夢中相擁而泣，一次又一次的在夢裡驚醒。也許是她始終無法釋懷，如果愛這般短暫，又怎麼可以教人刻骨銘心至此無怨無悔，更何況，她早已不屬於夢的年齡。

那晚，在工作與感情雙重壓力的負荷下，一向好酒量的她，竟會茫然地跌坐在模糊月色中，身上那一襲鬱藍的裙裝皺成一團。她終於淌下那不輕易掉落的淚，任決堤的淚水狠狠的沖去無由感傷症，連同刻骨銘心還給鬱藍的月光。

回家後，她關掉了那黑色鈴聲，起身打開衣櫥，將一件又一件的藍衣裳，慢慢的、整整齊齊的折疊進那口大皮箱裡，像折疊多年的感情……

鋼琴之愛

輕瀉的琴音，柔滑的滑過她修長的雙手。

她靜坐鋼琴前已有數小時，反反覆覆的同一首曲子，讓媽媽都忍不住要探頭進來問：「誰的婚禮啊？這麼慎重，以前也彈過的，不是嗎？」是啊！子芸結婚那天，她也是彈了這首〈結婚進行曲〉。

還記得在大學畢業典禮那天，她們相互約定，以後誰先當新娘，誰就必須幫對方彈琴。那是因為一樣家住台北的她們，在學校禮堂練琴的時間撞上了，才由陌生而熟稔。沒想到，畢業後第二年的耶誕節，子芸便披上了白紗，不久後，便出國了。當然，她履行了踏出校門時的諾言，彈奏那首〈結婚進行曲〉。

只是，她再怎樣也無法預料，要再一次彈這首曲子，竟會是Ｗ的婚禮上。什麼樣的心情啊！女孩無法忘懷的是，她那天握著喜帖時，任淚水滴落日記本上，模糊的幾行字跡——從不知鮮紅的燙金字，也可以叫人如此吃驚？歲月，歲月究竟能代表什麼？從不相信宿命的她，竟也只能接受那樣無奈的理由——緣分！

而今，唯一能選擇的，她請求Ｗ答應接受這樣一份賀禮，她相信，她會，她可以彈得很好。

琴鍵黑白交錯，指間滑落的聲音，由柔緩而轉為急速，她瘋狂似的彈，「砰！」一聲，室內恢復了安靜，只聽到〈進行曲〉抽噎的聲音，慢慢由近而遠……

紫孔雀草

天空只是陰霾，並沒有真正想哭的意願，就像此刻她手上捧的這束孔雀草，走在鬧區的人行道上，心情真的是惡劣到極點，只是，自己也不清楚，何時會開始下雨。

認識她的朋友，都知道她非常喜歡花。經常，清早一束鮮花送進辦公室的心情，她便可以一整天都神采奕奕的，去面對許許多多原本複雜的人際與公事。那時，她始終認為，花的美好足以阻擋一切的困擾、不順心。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Ｌ周一一早送花的事，竟成了一種習慣，而她竟也漸漸在周日開始有了等待的心情。當然，她總不會忘記，在接到花後，打個電話去道謝，甚至寒暄幾句。只是，她總覺得Ｌ的沉默寡言，不像是那種喜歡愛花、送花的人。

那天，她記得特別清楚，她剛踏進辦公室，便發現自己的桌上，那有別於平常包裝的花盒，長形的，上面還繫上了很漂亮的緞帶，二打紅玫瑰靜靜綻放其中。「今天不是星期一啊！」看看昨天送來的跳舞蘭，正幽雅的躺在瓶中，「會是誰呢？」她拿起了繫在旁邊的卡片——「如果妳不介意今天的節日，晚上一起用餐，好嗎？」她看看桌曆，是什麼日子？至少不是自己生日，Ｌ生日嗎？她問前面的男同事：「今天是什麼節日嗎？」

男同事一臉神祕誇張的表情說：「哇！小姐，都送花來了，妳還不知道什麼日子？七夕啊！中國情人節。」

她愣了一下，拿起話筒，撥了那個她熟悉的號碼，一時間，她竟不知如何啟口……

沒等到第四年的七夕，Ｌ便遠赴海外，什麼理由，大概也不是很重要了，套上戒指又能代表什麼？那一年的七夕，她收到的不是花，是張卡片，一張除了簽名，沒有任何隻字片語的卡片。

前兩天，再經過花店時，她忍不住將窒息很久的眼光，移上花店，那類似滿天星的孔雀草，白、紫相間綻放其中，她終於買下了。有兩年了吧！脫離與花為伍的心情，竟然也整整兩年了。

此刻，手中握著的紫孔雀草正怒放著，她看看前面一對情侶，小女孩手上除了一把鮮紅玫瑰外，還抱了盒精緻的巧克力糖。又是七夕，不是嗎？年輕的歲月，究竟禁得起幾次任性的揮霍？

「孔雀東南飛」的夢，早該落幕了吧！

經過垃圾桶，她順手將那束紫孔雀草扔了進去。暮色中，她加快了腳步，向花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