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評貴
在我的印象當中,花蓮總是布滿著潮溼,地面總是鋪著淋過水的深黑顏色,時值是五月,梅雨季節帶來細碎不斷的小雨,空氣中充沛著無數的溼氣。日光稀薄,雲霧逼人,四處紛飛無限的雨絲。我從車棚走到文學院,通過的草地總是飽含著水分,往下施力一吋,水便被擠出一吋,彷彿已是最飽滿的狀態,若不是草根緊綁著土,這些土恐怕已經成為了泥漿。撐起傘來,每顆水珠沿著邊緣傘骨順滑脫落,在這樣的天氣裡,使我想起不常下雨的台中、屏東。每顆滴落地面的水珠,我彷彿都能夠聽到,那種圓滿的剔透,在接觸渾濁的土地時,崩散的巨大聲響。
這是我對花蓮的印象,一個充滿著雨的城市。台中相對少雨,但是如果有雨,時常是暴躁趕忙著的雨,好像要把連日的陰霾全數放流的揮霍之雨。當我在想著某些問題時,撐住那把在便利商店買的便宜折疊傘,穿梭在校園兩旁榕樹開出的通道上,覺得安心無比。或者看行人來去,看踏在水灘的腳印激起波流,波流再往原本低凹的水灘聚集,終於又成為一面平靜的湖。再往前走,往日常上課的地方去,可以看見不知名的花朵,將花芯包裹一束鮮紅的爆竹,呈現圓筒狀,凝在那裡,不知何時會開。或是看見圖書館前,總是漏雨的屋簷,雨滴長年從縫隙滲漏而下,地面則因沾著鐵鏽的雨水,染了些像乾掉血的鏽斑。
校園很小,一下子就能走完,剛到的時候,我戲稱那是從前門就可以看到後門的學校,穿過鋪滿亮點碎石的航科館,那裡是風遊戲的地方,幾乎所有經過的風都往那裡收攏,冬天時可以毫不留情的刮著行人的衣物、頭髮,而人們也同樣拉緊著衣物快速通過,通過那段試鍊,就可以直達後門了。道路就這樣被走盡,以為這樣便可以毫無遺憾的通過一切。
往運動場、體育館。通常,在一日的忙碌結束以後,毒辣的太陽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人造燈光,夜市的喧騰時,我便換上輕便的服裝和跑鞋,踏在紅白線平行的跑道上,夜晚的運動場是有聚光燈的,透出美麗灼灼的白光,再往更高處看,就是月光了。而操場則幾乎是布滿著淺暗色,我曾在那些時間裡跑著,彷彿跑不到夏天的盡頭。
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該到的時候,那晚,氣溫悶熱,颱風才剛剛過去,整面操場還布滿著大小不一的水漬,聚光燈損壞,沒有燈光,一切靜寂無光,學期的最後一日,我繞著操場細細思索,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像以往那麼能跑、會跑,便以緩步取代,氣候悶熱,沒有一絲清新空氣,四周俱暗,那是一個沒有聲音,沒有燈光的舞台,我不斷繞著操場步行,心中抱著無數的感懷。那是最後一次,踏在那塊操場獨自一人思考未來的事情。
到了花蓮,這樣運動的機會反而更少,彷彿雨從來沒停過,而且夜間布滿著無數蚊蟲的操場,恐怕也不適合那樣的跑,那樣的想事情了。明白我身是執,但也因為執而存在。離開書本,四周又陷入一片昏暗。夕陽低低的燃燒下來,埋伏於野草中的蚊蟲,在夕燒下聚成一團團不規則的飛舞,以透明薄弱的翅翼反射最後餘暉,如空氣中捲起四處迸散的火花,好像密度這麼細小的生命,就要在這裡燃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