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載:華歆和王朗乘船避難,有一人欲依附,華歆面有難色,但王朗說船身尚寬,為何不可?就答應了。後來強盜殺來,船欲急駛,王朗想趕下那人,華歆不允。四十年前,古龍的一句驚世之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正好形容王朗。與自身利益不衝突時,他們會送人情,能助人時則助人。一旦生了變故,就出爾反爾,只考慮自己。對於華歆的義舉,我得另找一句:「人在江湖,身還由己。」言必信,行必果,急不相棄,始終如一。
草莽江湖之外的「江湖」,更是一個看不見的「江湖」,這樣的江湖更凶險。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為什麼?人心就是江湖。「身」,它是身體,也是思想,也是人心。
江湖恩怨,往往起於名利。名韁利索,將江湖中人死死捆縛。即使心若止水,廟堂之高,江湖之遠,總有牽掛的,人有了牽掛,就有了把柄:骨肉親情、國運興盛、民生疾苦……
安身於江湖,往往充滿了無可奈何,不可逆勢為之,或隨波逐流,或默認妥協。隱士們想避江湖之亂,人之一世,本就是一場江湖,還能避得了麼?人是江湖一分子,對江湖有一種責任,豈能為一己之私,忽略了對江湖的價值和責任?
橫豎走不出江湖,又何須再做江湖的奴隸。有道是「它強由它強它橫由它橫,我自一口真氣足!」一介匹夫,一介布衣,也能以心為燈,正大光明地相忘於江湖,不順應這個道德漸喪的社會,不屈於這個沒有個人意志的現實。
元代學者許衡因戰逃難,口渴難忍。路邊正有一棵梨樹,行人爭相摘梨,唯獨許衡不為所動。有人問他原因。他答:「不是自己的梨,不能亂摘。」那人笑他迂腐:「世道這樣亂,管他是誰的梨。」許衡正色:「梨雖無主,我心有主。」
一句「我心有主」真真切切道出了「人心由己」,也影響了後世無數子弟。像許衡、華歆這些人是時代的探索者,社會的改造者,也是改寫歷史的智者,抗爭現實的勇者,贏得了人心,也贏得了江湖。
危難時自見人心,華歆可以交心,王朗只能交好於平時。這樣的人機巧善變,甚至背信棄義,不能共患難,但還不能畫入惡人的圈內,常做舉手之勞的善事,也是一件功德,如華歆的境界,能有幾人?
想風雨之下,閒情安逸,還是笑傲風雲?想湮沒人海,匿跡青史;還是做改革的先驅,活出人生的絢爛?一切,都在於「我心是否有主」、「身是否還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