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將盡而未盡，涼風陣陣，倏地捲走地上的褐色葉片。我在醫院診間，望向窗外，若有所思……持著長長的內視鏡，冷不防覺得喉嚨裡，彷彿被隻小烏龜囁了一口。

「下周來看切片結果吧。」透過鏡片，醫生深深覷了我一眼。

整整一周，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食無味，眠無眠。所有知道的神祇都被我拜了一遍。

同樣的場景，醫生推了推眼鏡，說道：「喉嚨腫瘤，可能是乳突瘤。在與氣管的交會處，很深。」當下我眼冒金星，雙腿無力顫抖著。回家後，恐懼與不安餵養腫瘤，它像葡萄般很快地塞住喉頭，讓我無法吞嚥；它堵住氣管，使我呼吸困難。

我不斷地思考人生，有多少的事想做而來不及做？一直以為時間像海浪既長又寬闊，沒料到它像手中流逝的細砂般瞬間消失。我還沒有盡情生活，活出四十歲的自己，而命運之神就要叫我離開了嗎？

與其和術後還是會長出來的腫瘤對抗，那麼不如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吧。走遍中部山區，尋找自己喜歡的長眠地；絞盡腦汁想碑文，要言簡意賅才好。

一年後，大坑的山櫻結苞累累，而瘦成皮包骨的我進了醫院。是的，我曾想離開這不甚美好的世界，現在又決定回來看看，看看一切會變成怎麼樣。

動手術時，腦中缺氧，術後被推進加護病房。我身上有氣切管、鼻胃管、導尿管、點滴等，微藍簾幕隔離不同的芸芸眾生。想說話，喑啞無語；想轉動身體，軟綿無力。身旁病友來來去去，監視儀器與抽痰機嘈雜作聲，白衣護士殷殷照護。月餘後，轉回一般病房。出院後，戴著冰藍七號氣切管，以沙啞的聲音繼續與他人異樣眼光奮鬥著。

人生真奧妙。喪失嗅覺、味覺的我，更能用心想像味道，料理出一盤好菜。即使多繞了一條路，罹患罕見疾病的我，照樣可以在滂沱大雨中，堅定地撐傘走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