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看到筆記本上「中秋與小舅媽有約」的字樣,我便遺憾不已,因為錯過那一年的相約,我再也無緣見到她了。
那年我小二,在小舅舅的婚禮上看見與眾不同的小舅媽。她披著頭紗靜靜坐在新娘房,我們幾個小孩好奇地在她身旁圍繞著,因為她說話字正腔圓,聲音出奇柔和,連嬌小的個兒都有別於鄉下的眾舅媽們。
第一次與她接觸是我來台北念書的時候,當時她除了照顧自己的兩個孩子外,還扶養她弟弟及弟媳因生病相繼往生後所留下的兩個小孩。那時,她一面照顧四個小孩,一面兼做保險業務,分擔家計。
或許是個性熱情和工作性質的緣故,小舅媽成了我們家族晚輩在北部的主要聯絡人。她關心每個北上讀書、就業或成家的晚輩,三不五時都會主動打電話問候,或跟舅舅抽空到我們的落腳處坐坐聊聊。
她對長輩更是不時噓寒問暖,關心老人家們辛苦種植作物的收成,常主動介紹朋友購買農產品,讓老人家的辛苦有較好的報償。所以每有作物豐收時,長輩們總不忘分享給小舅媽。而通情達理的小舅媽,也總會在旅遊時購買許多名產,或在節慶時寄些應景食品回鄉下與長輩們分享。
前年農曆年,家族中突然失去小舅媽的訊息,親戚們覺得事有蹊蹺,於是相互打探,小舅舅卻避重就輕,推說她身體不適,須休息一陣子。細心的長輩們發現這不是小舅媽的行事風格,於是透過特殊管道,才得知她已住院一個多月,且是癌症末期。
聽長輩們說,她有時意識清醒,但虛弱得無法言語,每天一睜眼,就是跟病魔搏鬥:止痛藥、抗生素、氧氣罩與不住的呻吟和掙扎。幾乎所有的親戚們都來不及見小舅媽最後一面,也來不及感謝、關心、祝福與陪伴她,她就離世了。
想起我初為人媳的那一年,因婆媳問題,小舅媽陪著我在她家附近的小公園坐了許久,聊了好多夫妻經營和婆媳相處之道。當時,我們坐在鞦韆上緩緩地盪著,秋風涼涼地吹著,樹葉片片地掉落下來,此情此景彷如昨日。
告別式那天,來自全台各地的家族親戚,送了年輕的小舅媽最後一程!想起那年的中秋本與她相約見面,但我卻擔心塞車,為了避免被擋於車陣中,取消了與小舅媽的約會。
秋風涼,秋意濃,落葉飛,尤其在午後大地安靜的休憩時刻,隨處是風起、葉落,沉靜的心底撩起了遙遠綿長的思念,對小舅媽的回憶中,我總不免有著深深的後悔與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