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髮趣

何靄  |2013.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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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小時候,我和姐姐的頭髮掌控在母親的手裡,無論頭髮長度、造型、乃至髮上飾品,全由母親一手包辦。讀小學開始,母親會為我們編髮,這是女兒與母親才有的依附情節。二女六歲的差距,待姐姐及長不需母親費心時正好由我接續。

為免上學遲到,我每天都得提早半小時起床讓母親為我綁頭髮。幾個早到等著排路隊上學的同學,總會倚著門探頭探腦,看著我坐在客廳的高腳椅上,由站在身後的母親表演一場早場的美髮秀。我的髮質細密柔軟,常無法配合要求完美的母親指揮成型,頭髮就在綁了又拆、拆了又綁中折磨許久,我常因忍受不了頭皮與髮絲相互拉扯,齒間頻頻發出「ㄘㄘ」的低鳴,逗得看秀的同學們嘻嘻哈哈。

在母親巧手梳妝下,一周六日我很少重覆髮型上學,即便是簡單的麻花辮、公主頭,母親仍可變化出各異花樣。我對外表美醜無感,亦無太多意見,惟對盤螺髻感到厭惡,除了頂著那兩坨像極「肉包」的造型易引來男同學的訕笑之外,也令我自覺站在同儕間像個卑微的奴婢。幾番哀求母親取消紮髻選項,她依然不為所動,我只好自力救濟。每逢抓髻日,表面上我仍乖乖順從出門,還不到校門口,便取下髮夾隨意馬尾一紮度過一天,回家後再向母親謊稱在玩耍中被男同學扯掉頭髮,幾次下來,母親彷彿洞悉我的故布疑陣,這才手下留情。

蓄辮者在遊戲中即便是贏的一方也注定成為輸家,它成為男同學們伸手可及的突擊武器,更有數不清的暗箭等著蓄勢待發。有時他們拉我的辮子當成韁繩,故意「喳!喳!」的喊著;有時冷不防從我身後用力一扯,等我回頭尋找兇手,他們早已一鬨而散,留下頭皮脹痛的我雙手叉腰,杏眼圓睜大罵:「你們這些臭男生,我要報告老師!」

小四那年,母親開始兼做家庭代工補貼家用,以時間換取金錢,自無暇為我整髮,不久,母親帶我去剪髮又燙了瀏海,新髮型像極了當時《蛇形刁手》裡的成龍,過年時隨母親回娘家,表兄姐們見著我就「成龍、成龍」地喊,我便調皮地弓掌比畫幾招。「成龍頭」隨意一梳就服服貼貼,開學後我不必再早起,此至爾後升上國中,在那個還有髮禁的年代,順理成章便與長髮絕緣。家庭代工母親一做就是數十年,再也沒有為我綁過頭髮。手藝一旦荒廢,功力隨時間消失殆盡,母親手巧不再,也羞於獻曝。某回外甥女來家裡玩,玩落了髮帶、散亂了頭髮,我說去找姨婆,她可是一等一的綁髮高手。母親卻連忙否認,急著把外甥女推了回來,喃喃自語,現在連馬尾都綁不好囉。

母親雖然少動手,意見與點子卻從不間斷。有回母親不知從何聽來祕方,取來雙氧水為我染髮,一周一次,當空瓶堆積如小山般高,仍不見紅髮罩頂,只好悻然結束實驗。高職畢業後我成為職場新鮮人,為消除菜鳥的青澀,母親拿著中森明菜的剪報,請美髮店老闆娘依樣畫葫蘆。折騰兩個小時,從期待、懷疑、忐忑、失望而至沮喪,鏡中不見中森明菜,倒來了隻獅子狗。老闆娘連聲稱讚,妹妹,變漂亮囉,企圖要我否認眼前是她失敗的作品;母親端詳再三,末了直說,好像妳大姑。

整燙過後的頭髮不易整理,洗頭後便央求姐姐幫忙吹整,幾番拉扯,變不出流利線條,一頭蓬髮又捲又翹,像是港劇裡戴假髮出庭的法官,更慘不忍睹的是,我的「假髮」猶如失去彈性的通心粉。姐姐手藝不如預期,我撇嘴生悶氣,她無奈雙手一攤:「我是會計,又不是美髮師。」幾天後姐姐再度嘗試,仍掌控不了旋即罷工,不忘丟下一句:乾脆洗直算了。母親不准我把Rigatoni變回Spaghetti,她安慰著說剛開始總是不自然,習慣就好。我無心找工作,連門都不想出,天天忙著研究吹風機。

前車之鑑令我驚覺,之前我對頭髮毫無主見,如此驚嚇之後該築起底線,以免往後惡夢連連。任憑母親如何叨念我的頂上風光,至今,我再也沒有燙過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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