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電影院看《鋼鐵人3》,開片前片商照例剪了一堆其他電影的預告,轟炸你的感官。一個故事還沒開始,更多故事就迫不及待要誘惑你陷入。
我看到另一個美國超級英雄電影「又」要被翻拍了,這次主角正是貴為超級英雄元祖的超人,監製恰是改編出《黑暗騎士》此一被目為蝙蝠俠電影經典的克里斯多夫諾蘭。仔細想想去年至今,我看了不少美國超級英雄電影,讓我幾乎忘了自己是擁有悠久武俠傳統的東方人。原因可能是各英雄電影的片尾彩蛋,電影鋼鐵人、雷神索爾、美國隊長交互埋雷引文,終於在《復仇者聯盟》做了一次大爆炸,爆炸主題恰巧正是台灣近年最夯的外星人。
一九三八年由美國兩位猶太人創造的超人,比起其他美國超級英雄擁有更多的宗教色彩。幼年的超人在他原本住的星球大爆炸時,被他父親放入太空船,穿過無數時光的旅程;嬰兒摩西被母親放入蒲草箱之中,於尼羅河漂流,好躲避法老殺死猶太男嬰的命令。雖然身為一個東方人,我直覺還多聯想到那被老公公老婆婆從河邊撿到,藏在大桃子裡從上游漂來的桃太郎。
不論東西古今,英雄似乎就總注定以流浪,開啟自我的旅程。只是摩西後來分開紅海,引領猶太人抵達充滿奶和蜜之迦南地;桃太郎用糯米丸子集滿狗狗、公雞與猴子,一起打倒鬼島的妖怪。而我們降臨地球的超人則是一集又一集,打那打也打不完的壞人。為了漫畫商D.C的收入,他的英雄旅程飛不到盡頭。
但全能超人確乎是個遙不可及的神話,特別是在我國中叛逆期。那是個剛解嚴的一九八○年代末,許多事仍不知怎麼自由。我還在能力分班、填鴨升學的教育體制中,跟大家一樣照規定上學放學,並沒有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誰的權力。成績不好的我分在A-班,或許達不到在工廠上班的爸媽對我的「期許」,我與他們總處在緊張關係中。比起超人,我想我更活脫像個綠巨人,渾身總莫名有著憤怒準備爆發。
我唯一能當超人的機會,是在把五元銅板投入街機時。在前往學校、補習班這路徑雖異,實則皆以考高分念好學校為唯一目標的「好學生」旅程中,不知為何路邊街角總坐落不少大型街機電動店。裡頭往往充滿陰暗、菸味與不良少年,我們就這樣進入遊戲敘事,扮演各種角色,繁衍我們現實中得不到的冒險。我印象其中一家店就放著超人電動街機,我喜愛凝視超人純淨的藍色,那彷彿一片海暫時洗濾了我現實中的爭吵、傷害。
儘管我始終沒有破關,超人這種單打獨鬥式的全能,最後總不敵BOSS與他綿綿不絕的小兵海。我沒有更多的銅板接關,讓超人一次次復生。所以每天我的超人注定就是孤獨出場,然後死掉。仔細想想,那款超人遊戲在當時並沒有掀起什麼風潮。完美地太過頭的超人,終究是個難以二十四小時負擔的形象。畢竟當不當成超人是一回事,做不做得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關於作者】解昆樺,巨蟹座尾巴出生,略混獅子座血統,所以有時龜在家,有時騎野狼在外跑跑跑。現於中興大學中文系擔任助理教授,研究現代詩與電影劇本改編,創作則以詩與散文為主。曾獲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文建會台灣文學獎、梁實秋文學獎、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