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庸武俠小說的壓卷之作《鹿鼎記》結尾處曾說道,康熙皇帝六下江南,並且任用《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其目的是為了尋訪韋小寶的下落。
中國現代作家群在《紅樓夢》的庇蔭下,往往各自興發書寫議題,例如:林語堂的《京華煙雲》、張恨水的《金粉世家》,以及張愛玲、白先勇等人的世態言情之作,都與接受《紅樓夢》的啟發,直接相關。其中描述人生與人性,則是這一流派寫作的共同旨歸。金庸的最後一部武俠作品顯然有別於以往,最重要的區別借用他本人的話,即在於:「小說的主角不一定是『好人』。」
因為小說的主要任務在於創造人物,無論是好人、壞人、有缺點的好人,甚至是有優點的壞人……總之,韋小寶在那個時代的中國社會裡,是很寫實而具體的人物。而身為小說作者,金庸深得曹雪芹的創作意旨:作家並不一定非得肯定他自己所創作出來的典型人物。原因在於小說反映社會,然而在社會上並沒有絕對完美的人物。
《紅樓夢》的作者所欲追求的理想無疑是「真實的人物」。他曾以〈西江月〉諷刺賈寶玉:「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這裡用草莽、愚頑、乖張等字眼來形容小說主角,初看似嘲,其實是讚。
而韋小寶的出現,便是這樣一種創新概念的具體實踐,那是金庸武俠系列裡未曾出現過的人物,也是脂硯齋評點賈寶玉時所說的話:「聽其囫圇不解之言,察其幽微感觸之心,審其痴妄委婉之意,皆古今未見之人,亦是未見之文字。說不得賢,說不得愚,說不得不肖,說不得善,說不得惡,說不得正大光明,說不得混帳惡賴,說不得聰迷才俊,說不得庸俗平凡,說不得好色好淫,說不得情痴情種……」
這一連串「說不得」反映了小說家所塑造出來的新興人物,不再囿限於傳統的框架,如此秉正邪二賦所生之人,無論是賈寶玉抑或韋小寶,都絕非英雄,亦不是奸臣,他們是合情入理的真實人物,因此需要讀者以生活體驗參與文本,以期在多維的視角中發現生命敘事的新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