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珠爸爸左上右下右上左下使力踩踏孔明車,勉力穩住左傾右斜的身軀時,後位側坐的我,除了抱歉,是更多的感謝,尤其在這酷暑的午夜時分。
那年十八歲,國樂社跨校赴屏師國樂集訓營,七月的「太陽城」屏東真是燠熱啊!屏師下榻的寢床是貼近天花板的上下鋪,更添躁悶,一個鐘頭過去我汗流浹背,稍有睏意,即被「熱」「電」醒,無助下,求援家住屏東市的同學李麗珠。
師專二年級與阿珠同寢室,真正見識到什麼叫做「集美術音樂體育手工烹飪農事與好脾性於一身」的純良女孩,對我而言,她真是溫煦和暖的小太陽。
子時夜半,揣著懼黑的心,覓到公共電話撥了過去,訴喊極熱難眠,已進夢鄉的阿珠,即刻請珠爸到屏師,載我回騎車約一個鐘頭的家。看著務農黝黑的珠爸因踩踏而漸溼的衫背,歉然與感謝同駐我心。
光陰骰子迴了兩圈,數十載過去,這些年,我辦了幾次同學會,南北相見歡,阿珠必塞她手巧的藝品於我手裡,間或郵寄自栽水果到我家來,她是這樣跟家人介紹我的:「阿姑是我們班任勞任怨熱心的老班長。」
同學翠珍對我說道:「阿珠對妳真好,視妳為偶像啦!」
前陣子因事,同學夥聚屏東九如阿珠夫家。臨走,阿珠貼心地為每位蒞臨同學備妥蔬果當返家禮,離去時,我取出備好的紅包塞進阿珠手裡:「幫我拿給珠爸,並祝他身體健康,這是一分遲了數十載的聊表謝意。」
珠爸接到紅包自是快樂地喜上眉梢,只不過,他說,早忘了這件事,難得我還記得,阿珠電話裡這麼跟我說。
再次屏東行,因緣於師專同學永生就任國中校長的布達典禮,會後,隨阿珠返回她娘家,拜訪珠爸珠媽,珠媽笑言,我的紅包足夠讓珠爸賣好久的蔥頭呢,聞言我也跟著高興起來。
原來,人與人的情緣,竟可以如此從容美好與細水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