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不真實感。

孤絕的荒蕪。

和熟悉的過去的生活告別。

永遠回不來的奇異的空茫感。

失去和他的關係。

……

你明白這些感覺嗎？因為不能，所以不能只要求簡單的答案。

愛別離，非常複雜，但對失去至愛的人的關懷，我們通常只會問「已走出來了嗎」？笑，就是走出來？淚，就是還沒？有些事，我們明白得太少，不只答案，連問題本身都設立得太過簡化。

丈夫已離開三年的馨，上課、學習新知、不久前才剛從布拉格自助旅行回來，那天她在陽台洗衣，聽到一聲輕咳，本能回頭，直覺是自己熟悉了一輩子的丈夫的聲音，後來確定，那不過是隔壁先生的咳嗽。「我怎麼都快忘記他的聲音了？怎麼可以？ 」馨流著眼淚訴說。

F的丈夫離開更久，那時候，幸好有朋友警覺的破門而入，才斷了她從高樓一躍而下的衝動。幾年來，她娶媳婦有孫女，工作升官，幾次大病都痊癒，每次見面，她都中氣十足告訴我好多故事。「不會了，你現在很好，一定能好好的」，提起往事，我這樣對她說，她一笑深然：「難說。」

一直走就是了，人各有自己的方法。除了專注工作的時刻，生活中，我腦海無時無刻不疊印丈夫的身影，驚訝著自己竟然能在沒有他的世界，度過六百多個日子，作成了一件事，我向他邀功，作不妥一件事，我仍習慣對他訴苦，回家的路上，我總想著他在家等著我。

完成丈夫告別式二個月後，我就向鄰居一名新娘祕書學自己一點都用不上的彩妝，朋友說：「學彩妝，這證明你已經走出來了。」只有我自己明白，學彩妝是因為我內心有天大的挫敗感，無助的等待療復：我盡了全力也沒能讓心愛的人安好，我和他齊力同心也沒能戰勝病魔，我和他此生的相愛，也沒能感動上天……，有個東西，失去好久了，再不找回一點，我會自覺一無是處，我急需一種簡單、立即、有序、毫不費神的完成；我需要有個輕鬆方式，快速讓自己重新相信自己。

沒走出來嗎？走出來了嗎？

悲傷會轉換新形式，人終將坦然重新投入生活中，只是，死別傷痛有正常的程序，無論時隔多久，痛苦常會不預警的回來一下，而什麼是結束悲傷的障礙？什麼才是真正的幫助？甚至，什麼是消逝？什麼是結束？什麼是愛，別離，獨步行走？

可見的只是一角，生死，潛藏深海底龐巨的冰山，我們唯有謙卑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