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魏晉諸朝,詩人騷客,均以風、雅、頌、賦、比、興六義吟詩,風雅頌為詩之體裁,賦比興為詩之作法,乃成就中國最優美的文學,不但詞藻雅致、意境高逸,而且音韻和諧,可吟可誦。
到了南齊出了一位文學家沈約,精於音律,長於駢文,遂倡「四聲」、「八病」之說,所謂四聲就是平、上、去、入;在四聲之中列出八病: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大韻、小韻、旁紐、正紐。
此例一開,隨即受到當代詩人競相仿效,成為詩律,一直到如今,莫不依律賦詩,所以有人推崇沈約的貢獻,使古詩燦爛如花,永續風行;但也有人批評沈約,如唐代詩僧皎然嘗云:「沈休文酷裁八病,碎用四聲,故風雅殊盡,後之才子,天資不高,為沈生弊法所媚,懵然隨波,溺而不返。」
有人說他為古詩訂製了一套枷鎖,使文思受到繁縟的束縛;到了宋代遂有「長短句」突圍而出,打破形式,但仍受平仄押韻的羈絆;一直到五四運動,徹底推翻詩詞的制式,創作新詩,才完全不受舊律的制約。
沈約(西元四四一~五一三年),字休文,今浙江武康人,幼年好學,文筆極佳。竟陵王蕭子良愛好文學,優遇學者,沈約為「竟陵八友」之一,梁武帝蕭衍建國,封沈約為侯,領太子少傅,後因故忤帝,憂懼而卒,享年七十三歲。
這位詩人可謂多產作家,他的論著史書甚多,文集有兩百卷,詩歌一七○首,鍾嶸說他「詞密於范(雲),意淺於江(淹)。」
其實,他的詩相當清俊典雅,有人以「清怨」二字論之,頗有見地,其代表作如「八詠詩」、「六憶詩」等,都極有情韻,而且詩句清新,對仗妥貼,音韻順暢,境界不俗,如他描寫景致的佳句:「長枝萌紫葉,清潭泛綠苔。山光浮水至,春色犯寒來」;又如「野徑既盤紆,荒阡亦交互。槿籬疏復密,荊扉新且故」;「樹頂鳴風飆,草根積霜露。茅棟嘯愁鴟,平岡走寒兔。」像這類既押韻又對偶的佳句極多。
沈約頗喜歡詠植物,如詠桃、松、橘、梨、菰、竹、梧桐、芙蓉、甘蕉、青苔、麥李、檳榔、庭柳等等,但都不怎麼出色,倒是他用春、夏、秋、冬、夜五個季候吟唱五首〈白紵歌〉,每首採用七言八句,前四句扣題,後四句共用,別有創意,頗為吸人,每首後四句為「翡翠群飛飛不息,願在雲間長比翼。佩服瑤草駐顏色,舜日堯年歡無極」,這是他一百多首五言詩中,唯一採用七言的五首詩。
「白紵」是白色的苧麻,李時珍《本草綱目》中云;「紵葉面青,其背皆白。」古時在樂府中作為吳舞曲的曲名,鮑照曾寫過〈白紵歌〉,沈約也寫了五首白紵歌。
西元四九四年,也就是南朝‧齊隆昌元年,沈約任東陽太守時,在金華東南婺江二源之傍建了一座玄暢樓,登樓遠眺,景色殊佳,他乃賦〈登玄暢樓〉詩為記;另外又詠了八篇五言詩:望秋月、臨春風、愍衰草、悲落梧、聞夜鶴、聽曉鴻、去朝市、守山東,這八詠詩深受時人欣賞,廣為播揚,遂成其代表作。
玄暢樓後來雖數度焚圯,幾番重修,乃更名「八詠樓」,以紀念沈約,歷代名詩人崔融、崔顥、李清照等均曾登樓攬勝,題詩留念,其中以李清照所吟最有氣勢,詩云:「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後人愁。水通南國三千里,氣壓江城十四州。」沈約地下有知,讀了此詩,也該會點頭含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