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歲的媽媽,臉上皺紋不多,配上修剪適宜的銀色短髮,精神奕奕真不顯老。初識的朋友常猜她只有七十多歲,總讓她開心地說:「謝謝你,讓我又年輕了十幾歲。」
有一天媽媽坐在按摩椅上,對著我說:「大家都欣羨說我好命,妳說呢?」
「當然是好命囉!不然大家怎麼都這樣講。」
「不過,想起以前實在有夠拖磨……」
媽媽剛結婚時,爸爸兄弟五人還未分家,大家庭裡的每一房女人都必須輪煮三餐,在播種、插秧、除草、收割的農忙時更要增加為五頓,同時也負責柴火及用水的供給,非常忙碌。
當第一個小孩出生時,大家都勸她查某囡仔是「替外頭家承仔」(替他人傳承後代),把女兒送給別人家當養女,可以省下日後養育費用。
但媽媽說:「會生就會養!」她不願出養大姐,拚命加緊編織草蓆,兼做裁縫,賺取微薄工錢以貼補家用。
媽媽五十歲時,爸爸去世。家中只有大姐已婚,其餘七個小孩從小一到大三都在讀書。她堅持孩子要繼續學業,只有咬著牙、兼更多差事,獨自拉拔兒女長大。
每天晚上六點,她到台北榮民總醫院當特別看護;隔天早上回家路上,順便幫兩戶人家洗衣服;回到家後除了家事,還有農事:種田、種菜、餵豬、養雞……
還好,六十五歲以後,兒女各自成家立業,她不再有經濟的壓力與負擔,才開始享老福,每天到公園打太極拳、跳土風舞,寒暑假常和兒孫旅遊世界各地。
從小務農的媽媽就有一雙「綠手指」,她喜歡養花蒔草,別人種不活的花草,眼看都已奄奄一息、枯萎不堪,只要經由她的手種下就生意盎然,所以老家頂樓陽台的花園總是花團錦簇奼紫嫣紅。
媽媽也有一雙巧手。她學做拼布及布偶,媳婦、女兒們都有獨一無二的拼布提包;孫子們有公雞、母雞、烏龜、兔子等布偶。在午後西斜的陽光下,媽媽踩著縫衣機,做成小童裝、小披風;看孫子們高興地試穿,裝扮成超人、科學小飛俠在屋內走來走去、飛來飛去,就是她最快樂的時刻。
媽媽學捏陶土,捏出的人物、動物、花卉個個古樸有趣;學做人造花,朵朵栩栩如生。客廳裡擺滿琳琅滿目的傑作,有客人來訪,讚美她的作品,「喜歡哪一個就帶回家吧!」媽媽都慷慨相贈來結緣。
媽媽常常謙虛又得意地說:「現在都是兒女在栽培我呢!」所以八十歲了,還到社區的松年大學進修,參加「糖尿病協會」繪畫班。媽媽擅長花卉、蔬果、鳥、魚的描繪,每次師生聯合畫展,她都是接受記者訪問的「大明星」。
有一次,媽媽接受訪問的新聞,被刊載於美國發行的華文報紙《世界日報》。當我把報紙帶回台灣時,媽媽戴起她的老花眼鏡,慢慢讀、仔細看,高興地說:「我現在是世界有名了!」
「世界有名」的媽媽九十歲了,我們兄弟姐妹想給她來個成果發表會,就把「賴送九十春秋畫作展」當作媽媽的生日禮物吧!
(本文由「台北市婦女閱讀寫作協會」提供http://mypaper.pchome.com.tw/melodywang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