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元前二六五年,秦王國(首都咸陽)皇太后(宣太后)八子逝世。九月,八子的弟弟魏冉被解除所有政府職務,返回的封地陶邑(山西省永濟縣北)。
司馬光曰:
魏冉傾全力擁立蠃稷,誅殺所有政敵,推薦白起當大將,向南攻取鄢城(湖北省宜城縣南)、郢城(湖北省江陵。參考前二七九年、前二七八年),向東跟齊王國(首都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和解,使列國君王屈膝歸附。秦王國(首都咸陽)所以更為強大,都是魏冉的功勞。雖然他專權橫行、驕傲貪暴,足以使他招徠大禍,但也並不像范睢所形容的那樣惡劣。
范睢這個人,可不是真正的效忠秦王國,為秦王國利益打算,不過要奪取魏冉的高位而已,所以一有機會扼住對方咽喉,就不放手。結果使蠃稷斷絕了母子之情,也斷絕了舅父跟外甥的恩義。總而言之,范睢是一個危險人物。
我們同意范睢是一位危險人物的看法,問題是,在專制政體下參與政治鬥爭的每一個人,沒有一個不是危險人物。范睢必須奪取魏冉的高位,才能實施他的外交政策。猶如司馬光必須奪取王安石的高位,才能廢除新法一樣。
魏冉對秦王國開疆拓土,誠然有很大貢獻,然而,再大的貢獻都不能允許他「專權橫行,驕傲貪暴」。
司馬光卻認為只要看他擁立國王和烜赫功業的份上,他的官位就應該是鐵鑄的,神聖不可侵犯。而我們認為,一位女大亨加上四位男大亨,當權四十二年之久,也應該欠起屁股了。
司馬光所以有如此想法,只因為「專權橫行,驕傲貪暴」的直接受害人,都是無權無勢的普通平民,而當權派竟被一個小人物趕下台,打破「貴者恆貴,賤者恆賤」鐵律,司馬光就忍不住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即以純私情而言,蠃稷並沒有殺了親娘,不過請她老人家不再干涉政治,也沒有殺了老舅,不過請他老人家退休,這就叫「斷母子之情、斷舅甥之恩」?難道眼睜睜看著他繼續「專權橫行,驕傲貪暴」,不聞不問,才合乎禮教綱常?如果這就是禮教綱常,禮教綱常可是毒藥,平民可不希望永遠被踩在皇親國戚的御腳之下。
誠如司馬光所言,唯有官位和權力,不可以隨便給人,也不應是私人報恩或復仇的工具。事實上,蠃稷請老舅掌握了四十二年的權柄,酬庸不可謂薄。如果把國家斷送,司馬光又要責備他亂把官位和權力給人了。
司馬光在評論田文時,曾說:「只要他的意思是正確的,即令本意奸詐,都應該採納。」(參考前三二一年)。然而面對蠃稷的改革,卻忘了這段自己的話。范睢對一女四男的抨擊,是不是公正?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蠃稷採納,便應讚揚。如果他信口雌黃,蠃稷採納,才應譴責。而司馬光也承認一女四男「專權橫行,驕傲貪暴」,那麼,為什麼就在這節骨眼上,卻去探討他「奸詐」的動機?
司馬光總是忘記自己說過的話,但永不忘記既得利益的士大夫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