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平地難得一見雪景,卻又處處雪景,時時雪景,因為總有許多會開出白色花朵的花會輪著開花不停,三月開的叫三月雪,四月開的叫四月雪,依次五六七八九月一路開不停。
十月已是暮秋時節,可還有十月之雪?白千層開得正濃,濃如北國深雪,覆滿整株樹的枝枝葉葉。
白千層是大喬木,可以長得很高,在白石莊附近,人們將它密植成為防風籬,在海濱則種成防風林,和木麻黃、黃槿混種成一座座小森林,入秋最易辨識出白千層,濃蔭中頂層覆著白雪的便是。
白千層有一股特殊的香氣,有人對它過敏,我倒是覺得偶一陣花香飄來讓人身心舒暢,基至還有「提神醒腦」之功,但花開最盛時也感到香氣實在教人濃得受不了,只有許多小昆蟲趨之若鶩圍著不走。
流蘇、油桐也都是白花滿覆樹冠的樹種,它們也各有其美,因此都能被依著花季形容為某月之雪;苦楝的水紫小花、櫻花的緋紅、鳳凰樹的大紅,以及藍花楹的藍花……也都是一開整棵樹被包覆起來的,卻各有其不同美色,不像「雪」。
昔年蘇州拙政園主人建園時,刻意將一座臨池樓台所有的窗都鑲上藍色玻璃,從裡頭朝外看,一山一水一石一樹都變了色調,乍看宛若雪景。主人家來自北國,貪戀江南好氣候,卻又想念著北國雪景之美,真是個貪戀的痴人。幸好這個動作,貪的只是大自然之美而非物欲之美。
雪景總給人一種純潔的感覺,尤其初降大雪之後,大地潔淨得有如一塵不染。事實上那是錯覺的,白雪之下,所有的汙穢依然藏著,陽光一曬,立時無所遁形,這也是人間非得要有一部「陽光法案」的重要性。
相對之下,白千層之雪,掩蓋住的是健康、美麗的枝葉,沒有健康美好的枝,絕對開不出濃濃密密白花如雪,大自然之美以及大自然的健康乾淨不必靠陽光法案來匡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