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妏霜
現在和過往的記憶
有一天,男主角尼莫從睡夢中醒來,時間竟已前進至二○九二年。他變成了一百一十八歲的老人,在這個時代,人類已經沒有死亡,生命不再被時間維度所
侷限。只有他這個生命體,是僅存的自然衰老而邁向死亡之人。
他不記得自己的姓氏與真實生活,自稱為Nobody,此姓氏暗喻了他可以是任何一個人。生命何等困惑,只在一瞬間他便被模糊的時間進程催老,像個稀有的物種般被實驗、被展示。訪談者試圖喚起他的真實記憶,因此他陷入了多重交織的回憶之中。
他回溯自己的一生所為何來,所有回憶影像中的微小物事和線索,都可能讓他的人生重新置換,在一再修正犯錯的瞬間,否定後重來,所有的敘事皆自相矛盾,因此我們看見了混亂的記憶,多重的生活,就像夢中之夢,故事裡的故事。
若將他的人生倒轉至幾場重大選擇:童年時刻,選擇與父親留在原處,抑或跟隨母親到遠方;成長時期,三段不同的情緣和關係:相愛,愛人或是被愛,牽連出不同的人物組合與婚姻生活。而這三種生活同樣真實,同樣滿載著喜悅、恐懼和煩憂。
現在和過往,在他的記憶裡不斷拉鋸,就像電影裡不斷交錯的軌道,到底哪一段生命情境,對他而言是最為正確的?或者說,當他回望這些押注般的選項,最能不感到悔恨?
無論是機遇、偶然、巧合或是命定,在那些複雜纏結的時刻,因為不同的決定與轉折,他逐漸走向不相交的路徑,而導致不同的人生結果。
一切皆有可能
《倒帶人生》將這些存在與懷疑的哲思命題,處理得詩意優美又富深度。導演多梅爾並非簡化這些表面情節,或直接給予這些未知費解的問題,一個明確的答案。而是將各種不同變動中的假設與可能,細細描繪在主角的生命圖像裡。
電影將劇情調度地極為高明,配合畫面與音樂交疊,將所有已知的片段打碎,透過多重敘事重組:倒敘、插敘、並陳手法,讓那些重複、循環卻各異的情景,增添一種不勝唏噓的情感力量。
導演並非只是透過嚴肅而繁重的方式闡釋人生哲學,影像雖充滿了懸念、模擬兩可的想像空間與氛圍,但目的並不在區分或辨別所謂的真實、虛幻或是正確的路徑何在。取而代之,以一種精緻華美的視覺效果,美學技巧和剪輯手法,將一段段人生情景鮮明地展現在觀者眼前。
並悄悄透過年老的主角之口,告知觀者:每種生命皆正確,每條道路都合理,一切事物都可以是另一種模樣,卻同等重要,同等豐富。一切皆有可能,而每一種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義。
最終我們仍無法得知電影裡的謎團:主角是否真實存在,抑或只是存在於一個無法做出抉擇的孩童的想像。而人生旅程的精妙神祕之處,也許便在於一期一會,不可倒帶,永不回放;過往的錯誤與毀棄難以挽回,愛恨瞋痴也在旅程完結之際,如實被記載下來。但我們仍然能夠選擇去愛,去經歷,認真體會這一場不可逆轉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