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滿濟

二十四歲出家後，除了家師星公上人是我的偶像，鳩摩羅什大師的行止，是我熱血所嚮往的夢土。總在想，某年的某一天，我踏上那個遙遠的地方，在地球的方位署名新疆之南，聽說那裡戈壁盤踞，飛石風沙狂，不見青山綠水，一個寂靜荒蕪的國度。

二十五年後，我才走到了龜茲，俗世的追星族，不過一日一夜排隊等候入場，而這場與心目中的大師「相遇」，我等了二十五年。原來人的心，如此澎湃，也可如此安寧。

庫爾勒三天二夜，每天例行到住處的小店舖買瓶水，賣價比酒店便宜二到三塊的人民幣。旅行，讓我們發現害怕，同時也發現勇氣，逐漸稀釋「害怕」，陪伴害怕，成為彼此的生命伴侶。這個黃昏，我們裝購好六瓶水，「師父，您們從普陀山來的嗎？」一位二十多歲年輕，長得帥氣高大女孩。「我們來自台灣的佛光山。」「那麼遠，來旅遊的嗎？」「我們是來朝聖的。」這個年輕女孩是警察，我拿出袖珍本的佛光菜根譚和龍天護佑的掛飾。簡單的和她講說了一些佛教的常識。「師父，您們買的水，我來供養。」驚訝才十多分鐘的談話，她對皈依三寶，台灣的出家法師是無私奉獻已略有認識。

這個黃昏，我認識一位庫爾勒的公安，我們談論「信仰對人生的意義與價值」，從她發亮的眼球，我相信，在一個無神論的國家，只要有生老病死，人的心，依然需要宗教的慰藉。

從庫爾勒到庫車是二百八十公里，買的票是中午十一點半，預計四小時抵達。這個上午，偷得半日閒，沖泡著賓館無味的紅茶袋，配著剩餘的維族甜餅。翻讀著《拜城東克孜爾千佛洞》：

克孜爾位於拜城縣東克孜爾鎮東南的戈壁斷崖上，南臨木扎提河。鑿建於木扎特河谷北岸懸崖上，時間起於西元三世紀（東漢末年），終於八世紀末，其間五到六世紀為最盛期，為新疆最大的石窟寺群。

水煮青菜西紅柿湯充當午飯，巡查隨身物件，整裝好行李，帶著朝夕相隨的饅頭，遠方正向我走來，中午的陽光，像團火球追逐著我。我不需要龜茲的樂舞，那太喧譁；也不想載走孔雀河的柔媚清亮，為我歌詠。只想，用最素白的心，走向龜茲，把我的腳印重疊在羅什大師走過的路。曾在大師被軟禁十八年的涼州（今甘肅蘭州）的鳩摩羅什寺，禮拜大師的舌舍利塔，頂禮懺悔年少的無知及孟浪，和俗世的人以凡心揣測大師為了譯經「破戒娶妻」的傳聞。

跪在羅什大師的塔前，依稀聞得到，那風如淨土八功德水的純淨，那日如琉璃界的光潔。千年後，這片聖地仍未染一塵。大師這麼說，「謗言，未損我一分；稱譽，也未增我一分。大師說，我所做的，只是微盡報恩的本分。」

羅什大師猶如一顆明星，我多年追著這點亮光，目不暫捨，寸步不離。高速公路在奔馳，龜茲近在呎尺，天涯已縮成眼中的小幅窗景，追星的有我，正迎向熱血的夢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