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筆者幼年時代,在祖父主持的私墊裡讀書,從《孝經》、《四書》讀到《幼學瓊林》、《唐詩》,每天練字做對,由一字做到七字對,經常對不好,挨祖父責罵。當時就流傳一首打油詩:「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偷;再誦宋詞兩百闋,文從字順不用愁。」用來鼓勵學子誦詩背詞,頗有策勉作用。
民國肇建不久,通令禁設私塾,讓祖父秀才遇到兵,也讓筆者得以進入新制學校受教,不用每天背誦做對,頓覺無比輕鬆,但是對歷來那些詩人詞客,似乎巳有了感情,腦中忘不了那些好詩妙對,如今年逾八旬,禁不住又想起那群古代詩人,懷念良殷,引此將往昔所欣賞、熟知的詩人挑出,按其生年先後,逐一介紹給讀者,分享其詩趣巧思、生活遭遇:
要談我國詩的源頭,非《詩經》莫屬,可惜作者已無可考,有史可稽者,當推屈原的〈離騷〉,全詩長達三百七十四句,全詩分為十大章節:家世生平、政治理想、坎坷挫折、特立獨行、徬徨苦悶、期待共鳴、上下求索、去國神遊、臨別幻想、尾聲結語,這篇抒情長詩,可說是中國三千年來文學史上獨一無二的大作,直接影響了後代詩人的創作方向,產生了莫大的導航領港的作用。
這篇長詩的特色何在?《史記》卷八十四載劉安所言:「其文約、其辭微、其志潔、其行廉,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劉勰《文心雕龍》中云:「不有屈原,豈見離騷?驚才風逸,壯志煙高;山川無極,情理實勞;金相玉質,艷溢錙毫」;另《漢書‧謝靈運傳》中沈約云:「自漢至魏四百餘年,辭人才子各相慕習,原其飆流所自,莫不同祖離騷」;宋代史學家宋祁指出:「離騷為詞賦之祖。」足見離騷堪稱後代詩詞之母,辭賦之宗,成為歷代文人吟詠的範本典型。
據《漢書‧藝文志詩賦略》載,屈原的作品共二十五篇,離騷、東皇太一、雪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東君、河伯、山鬼、國殤、禮魂,合稱〈九歌〉;天問、惜誦、涉江、哀郢、抽思、懷沙、思美人、惜往日、橘頌、悲回風,合稱〈九章〉;還有遠遊、卜居、漁父、大招等散篇,所有作品以〈離騷〉最具代表。
屈原(約西元前三四三~二七八年),姓屈名平,字原,小名正則、靈均。他的生平,國人大致不會陌生,每年端午節包粽子時,就會想起屈原被讒言所誣,使楚懷王對他不信任,新王頃襄王又聽信小人之言,誣他作詩失禮,將他放逐湖南漵浦。他的一片忠君愛國之心,遭受不白之冤,愈想愈鬱卒,終於投江自盡。百姓不捨,每年在他投江之日,包粽子投江餵魚,冀望魚類不要傷及屈原的遺體,可見國人對他的敬愛。
在〈離騷〉中,有很多創句,衍成後人常用的例句,如「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朝飲木蘭之墮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屈原擅長用語尾助詞以加強語調,如〈離騷〉、〈橘頌〉、〈卜居〉中每一句末均加「兮」、「乎」字,作為詩句之餘音;另外,他又用「些」、「只」作為助詞,如〈大招〉、〈招魂〉中:「魂兮歸來,閒以靜只;自恣荊楚,安以定只」、「魂兮歸來,君無上天些;虎豹九關,啄害下人些。」這「些」是語尾助詞,讀如梭去音;「只」字與「矣」、「耳」的用意相同。
據後學研究,屈原的作品中,有些是後人偽作的,其中〈漁父〉把屈原與漁父的對話,烘托出投江自盡的心緒,筆調和語氣,顯然屬於第三者。「屈原既放,遊於江潭,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與?何故至於斯?』屈原曰:『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寧赴湘流,葬於江魚之腹,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漁父莞爾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復與言。」這樣的敘述,肯定不是屈原本人所寫。
至於篇名〈離騷〉二字,古來學者多有推敲,大多數認為是作牢騷、憂難、去愁解釋,是屈原當時發抒胸中鬱悶所流露的心聲,乃成為千秋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