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先生的小說《笑傲江湖》中有個很有意思的角色──君子劍岳不群。岳某人表面上是位仁義君子,背後卻是處心積慮圖謀害人的主兒。金大俠的作品太深入人心,以致岳不群幾十年來成為了偽君子的代言人。
其實,說起來「偽君子」這個詞算是個舶來品。這來源於法國最負盛名的劇作家莫里哀的名劇《偽君子》,主角答爾丟夫也成為偽君子的代名詞。很奇怪,中國雖不是偽君子的祖國,古往今來卻從不缺偽君子出來作怪。
考諸中國古典小說,許多主人公似乎都有一些偽君子的影子。《三國演義》裡,曹操和劉備皆為代表:
曹操托名漢相,實為漢賊。一方面他禮賢下士,宣揚「唯才是舉」,一方面他又對孔融、禰衡、楊修等賢士極盡迫害之能事,甚至對追隨他的智囊荀氏兄弟和一代神醫華佗都不能相容。他的駭世名言「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正是對他的這些事跡的注腳。
劉備身上的偽君子味道更重了,他的攜民渡江、摔孩子刁買人心,以及動輒哭泣,都有很明顯的作秀性質。他對待同宗兄弟劉璋,就凸顯其梟雄本質。
《水滸傳》中的宋江情況也類似,他身為小吏時,處處周濟江湖豪傑,為自己贏得了「及時雨」的美譽。他上梁山後,卻處心積慮架空晁蓋,獨攬大權;臨死為了自己的名聲,他不惜將跟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李逵一起毒死。
《紅樓夢》裡寶玉的父親賈政,平常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一旦外任受惡僕脅迫,也做起賈雨村那樣的酷吏來。有紅學家考據說:「賈政」這個名字很可能是托言「假正經」,此言不虛。
小說中的那些智聖人物,從姜子牙、諸葛亮到劉伯溫,都喜歡擺出一副羞答答待價而沽的樣子,讀多了難免讓人對其印象大打折扣。
《西廂記》的故事膾炙人口,其藍本《鶯鶯傳》最後張生有番表白,口口聲聲說什麼鶯鶯不貞,卻閉口不言自己「吉士誘之」的行徑,其偽君子的底牌暴露無遺。
這些並非只是小說家言,都有歷史真實的投影。一代名君唐太宗李世民弒兄殺弟、逼父退位,納弟媳為妃,可謂劣跡斑斑;大儒朱熹用程伊川「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理論,勸友人妹妹守節,自己卻有過逼嫁弟媳以侵奪亡弟產業的隱事。
為何會有這麼多偽君子呢?中國儒家歷來講人治,推崇君子,事事以聖賢為楷模。但須知,人非聖賢,勉強學聖賢故事,卻常常是南轅北轍,久而久之,就難免露出其偽君子的馬腳了;肥沃的土壤往往也會開出惡臭之花,偽君子亦如是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