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現代小說家普魯斯特,曾在《追憶似水年華》裡提到一種貝殼形狀的瑪德蘭點心餅。作家依賴著小圓餅連繫起生命中不同時空的驚豔感受,「就在混雜著圓餅屑的那一口茶觸及上顎時,我顫抖了,一面專注地感知發生在我身上非比尋常的事情。一種美妙的樂趣向我襲來……我感覺到它和茶的味道、小餅的味道有關聯。可是那歡樂超過那種滋味,也可能不屬於同樣的性質。它來自何方?」
這道「肥肥的,很感官」的瑪德蘭蛋糕(les Petits Madeleines)是用麵粉、奶油、雞蛋、砂糖,以及蜂蜜與鹽調製成原料,再放入貝殼狀的模型裡,高溫烘烤而成。它的模樣不僅可愛,而且性感,是普魯斯特幾經改易後才定稿的特殊象徵意義的奶油甜點。
書中將它描繪成「小小的,圓嘟嘟的」,使人聯想起義大利文藝復興全盛時期的名畫家波提切利的〈維納斯的誕生〉。這位從海上泡沫裡誕生的亭亭少女,擁有雪白肌膚和金黃頭髮,不需打扮即美豔無比。她是乘著貝殼降臨的愛與美的女神。
而貝殼狀的瑪德蘭發音又很接近《聖經》故事裡從良的妓女「抹大拉的瑪利亞」。於是,關於奶油點心所帶來的幸福滋味,多少帶有既神聖又褻瀆的複雜情懷。
普魯斯特不但要使事物的表面在文字中重現,而且還要試圖超越它。因為真正的景象不在表面輪廓,而是那些與回憶有關的情景。於是他在創作的過程中,運用了感情記憶的方式捕捉到那些與過去相關聯,並足以暗示往日情愫的事物。
在〈斯萬的一段戀情〉中還有一節關於「畫中美人」的故事,描述了一位酷似波提切利畫中的可愛女孩歐德特,同時具有西斯汀教堂壁畫上傑佛拉的大眼睛,斯萬在視覺美學上找到了肯定愛情的理由。歐德特的美麗可貴,在於她呈現出一團纖巧美妙的綜合線條,其背後所透顯的仍是一股使斯萬難以言喻的幸福感。
在作家閃爍的眼眸裡,我們看到他對幸福的追尋是那樣的不能自制。他的感情和意識,總是在語言文字的捕捉與操控中,產生了萬花筒般的變化。每一段情境的書寫,也就成為讓心靈愉悅的表現,以及面對感官極致化的細膩展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