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偶遇,也是機緣。偶遇的事,現實人生常有;機緣的事,即便在聖域偶有發生。君不見,巍峨廟宇,虔誠皈仰於基督、佛陀的芸芸眾生,也有令人驚絕的美女嗎?原來,遇合只是時間的早晚,機緣都來自於累生累世的宿緣。生命不是絕對必然的命定,往往是一切可能的匯聚。是花,必來自於種,然而豈有種子而無須世間因緣的滋養呢?李蕭錕給予這些花與種、色與香,一切機緣,使其相遇。
人間誰與誰的相遇,都是一種偶然與機緣。小沙彌每天作務,燒柴、煮飯、掃地、知客,作務操勞,難得浮生一甌茶。即使飲茶也可能引來老僧「喫茶去」的喝叱,二六時中,躍躍然地參透生死,何時閒得。然而,小沙彌日日生死中打轉,無明現前,即便用心,也轉不了生死;若轉得了,劈柴做飯,還是在尋常世間事中做去。
至於大美女,有天生麗質的自然美女,也有顛倒眾生的理想女性,她們才一登場,都能以美貌或者才氣攝住眾生。宋玉〈登徒子好色賦〉有,「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道盡世間美女之所難能。曹植〈洛神賦〉則描繪脫俗女神的飄逸「穠纖得衷,脩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既是世間人所說美女,必有世見,說是神女、美女也都難脫世俗的一面,精於儀態,善於巧媚。故而,如無生命承載中的進出自得的遇合,則一切美都容易化成現象,終須有待人為修飾。但是,當曹植以神遇而非目視,就有「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之嘆,「瑰姿豔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脫俗自在。
不論是小沙彌或者是大美女,都是出於一心之所造。心如工畫師,能造一切相。群山峻壑中的修行小沙彌,塵俗都會的落落大方的大美女,彷彿兩個不同世界,卻因一心所造,同時現前。李蕭錕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觀照出世入世的眾生百態,筆下與刀下,自有其乾坤。其相不在男女之別,也不因美醜,卻能現眾生心念於一瞬。故而小沙彌遇見大美女,自然也就不是什麼新鮮事。
至於小沙彌的取景、取材,出自日常,在簡化中蘊含凝鍊之大用,生機勃勃。萬物含情,流水依舊,春花秋月,依序流轉。如問他,這些世界的景致如何得來,他總笑說:來得尋常。說是尋常,筆下功夫卻出自修行,即便片片黑瓦,筆筆不同,心心相續,濃淡有別,心無二致。禪宗公案的出生入死,翻覆之間,足以超生,也能一若俗子,累劫而後生,使公案為逗機。然而,即便如此,這些沙彌都充滿著生機,或滑稽或莊重,自娛卻也能娛人。
他打破中國篆刻藝術的局限,以前以塵俗影像而造大悲咒,踏破前人門限,今日又有刀下美女,化出云云眾生之所難能的美態。端莊、嫻淑、高貴、妖豔、婀娜、媚態,楚楚動人而欲言又止,芳菲欲啟而體態撩人。這些世間大美之大,相對於出世樸實之小沙彌的小,大小之間出自一人之手。
他的美人融合東西古今之特質,中國古典女性的高雅與嫻靜、西洋現代女性的奔放與多情,有時如同沉香郁郁之滿室,有時又如深谷幽蘭之自憐,甚而如水仙的依水自戀、鳶尾花的高貴、海棠的華麗、牡丹的雍容,盡難形容。凝思、照鏡、化妝、修眉,床前慵懶伸腰、濃粧而貴氣逼人,窮盡女性的各種情感世界以及生活片段。
當我們從出世的小沙彌轉睛到塵俗的大美女,突然驚覺,出世入世皆在一念之轉,樸實與華麗盡來自眾生塵俗之一念。李蕭錕進出傳統而不離現代,高踏淨土而回眸眾生。刀下筆下的有情世界隱含禪機,只待誰來相覿!
當小沙彌遇上大美女‧李蕭錕禪畫展
展期:即日起至8月26日
展地:新北市藝文中心藝文館
(板橋區莊敬路62號 捷運江子翠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