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友朋歡聚,一個下午幹掉三、四種威士忌,調和、詩貝地帶,濃濃泥炭艾雷島。
臨晚,大夥兒外出步行,消散酒氣,小公園的山櫻花剛開,披垂的桃紅花朵,掩映不住黑硬的枝幹,加上舊曆年冬雨連日,空氣盈溢水分,桃枝顏色更深更陰鬱了。
櫻花植於日式宿舍的綠籬內,入冬後北台溼潤的天氣,供應充足的水分,黑色的屋瓦長滿青苔,微醺的我說出平日怎樣也說不出的句子:
「你看,那屋頂的青苔多麼均勻,彷彿要壓倒屋頂啦!」
今日,太太帶孩子們回娘家,難得偷閒到南溫州逛書店,袋滿滿的書,騎腳踏車滿載而歸。這區的日式房子,多是教授宿舍,大半荒廢。天空仍飄著雨絲,不致模糊我的眼鏡,得以看清屋瓦青苔在新年澄明的天光中,一團或一片,神氣地煥發翠綠,但怎麼樣,都比不上昨日與友朋共賞的那間,滿覆屋瓦密絲無縫。這間房舍是有人住的,照顧得妥貼漂亮,門口新貼桃符,掩不住新年的紅色喜氣。
原來,屋瓦的青苔,除了天上的雨水,還得人間的溫暖,才會長得有精神。
打開家門,適才出門時刻意播放的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仍在。我沒離家太久。友朋的歡聲狂語已落,太太忙碌的腳步與孩子的笑聲暫歇,客廳異常地空曠。
放下發皺的書包,新購書擱置一旁,先泡壺友朋持贈的茶。天氣陰沉是雨雲的局,我不開燈,新年假期,台北空城,暫時不那麼擁擠喧鬧了,事事物物沉澱,連窗外灑下的光也如此清澈,物質的交換緩下腳步,苟存於縫隙的動植物仍不息地生長。
是這樣難得的時刻,微不足道的青苔,和陰天的雲一樣,覆滿整片天空。我把音樂關掉,此時,真的一點聲音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