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超明（政大英文系教授）

如何欣賞詩：以十九世紀英國詩人Tennyson的〈老鷹〉一詩為例

現在就讓我們拿浪漫詩人Lord Alfred Tennyson最有名的詩之一The Eagle老鷹來舉例說明。本詩是幾乎所有英詩導讀課的入門必備，非常有名。也是我最喜愛的詩人之一，是結合音樂、意象、社會意涵的一首好詩：

作者簡介：
Alfred Tennyson（丁尼生）（1809-1892），生於維多利亞時期，其詩充滿著浪漫時期的色彩，以華麗的詞藻及豐富的想像力聞名。其詩內容多變、主題豐富，音調上念來總是鏗鏘有力，形式上也十分完美，是繼Wordsworth來最有名的英國桂冠詩人之一。

老鷹“The Eagle”

He clasps the crag with crooked hands;

他緊扣峭壁，以彎曲的雙手；

Close to the sun in lonely lands,

接近烈日，於孤寂之地，

Ringed with the azure world, he stands.

蒼穹環繞，他挺立。



The wrinkled sea beneath him crawls;

波皺海面在其下匐行；

He watches from his mountain walls,

他觀臨，從高山壁上，

And like a thunderbolt he falls.

有如雷霆般 他墜落。



詩的解析：

聲音的運作

本詩結構相當完整，音樂性及語言性都十分強烈。詩人將自己比喻為老鷹，站在高聳山邊的峭壁上，在蒼穹環繞之中挺立著。第一句就連續用了三個c開頭發/k/音的字（clasps、crag、crooked），在加上第二句字首一樣發/k/音的close，像在打節拍一樣有節奏地帶出詩人所要描寫的畫面。隱含老鷹的王者（king）形象。都是帶有「k」的鏗鏘之音。

第一段的三行行尾都以-ands做結押韻（hands、lands、stands），加上英詩所謂的一輕一重的聲音，這些元素分工合作地在讀者的腦海中演奏著，在還未細讀思索之前便對本詩留下深刻的印象。

老鷹的意象：領導者的孤寂

畫面中老鷹高高在上，用他的爪子緊緊地扣住峭壁，俯視大地。身處於接近太陽的孤寂之處，那是個被蔚藍天空給包圍著的地方。詩的前三句刻畫出老鷹的狀況，是既崇高卻又孤寂的（close to the sun in lonely land）。這就如同詩人的心境一樣，將自己詡為一個寂寞且獨一無二的領導者。

短短的三行我們就看到了壯麗的景觀，以及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淡淡哀傷。詩人告訴我們，一個領導者是高高在上的，而且孤單也是他無法逃離的命運（ringed with the azure world, he stands）。接下來詩人便要為領導者的處境做出更重要的說明。

老鷹的優勢：觀察力、視野、決斷力

第二段告訴我們老鷹從山頂上往下看，看到的是海水如蟲一般不停蠕動的粼粼波浪（The wrinkled sea beneath him crawls）。身處那麼高的地方，老鷹卻能夠把海浪細微的變化盡收眼底，這除了代表老鷹 身處高處所擁有的廣闊視野之外，也十足表現了他敏銳的觀察力。而這種 vision 也是詩人認為身為一位領導者所應具備的特質之一。

第二段的前兩行第二個字都是w開頭的/w/音，配合行尾l結尾的/cl /音押韻營造出和諧平穩的節奏感。但到了最後一句全詩唯一有描寫強烈動作的句子：“And like a thunderbolt he falls”，語氣瞬間加重、急速下降的ending，尤其是在最後一個字 falls 之前多音節的thunderbolt打亂了原本平順的節拍，為結尾的 falls 造成戛然而止的戲劇性效果，這在節奏上、在意象上都是動態摧毀前述靜態景象的詩的美感。

我們看的只是短短的六行詩，但呈現在讀者眼前的卻是躍然欲現的生動畫面。更值得一提的是，雖然我們無法確定老鷹 falls 的原因為何，但我們能夠確定的就是老鷹 falls 的果決性、決斷力，以雷霆之姿迅速行動，不論下墜的代價為何，是成是敗、是生是死，老鷹都有放手一搏的勇氣以及果斷力，這就是詩人所認為身為為領導者所應具備的第三個要件。

詩的智慧：現代管理者與領導人的信念

短短六行詩，Tennyson 用他的鵝毛筆譜出了詩的旋律及節奏、描繪出一幅生動的油畫，並以老鷹的特性，教導我們身為一位優秀領導者所應具備的三個條件——能忍受高高在上的孤寂、具有敏銳的觀察力及廣闊的視野、以及擁有放手一搏的勇氣和果斷力。以這個標準來看，現代的領導人或是大企業的主管如何達到這個境界呢？這幾行詩也真的可以作為訓練管理者的基本理念，放在二十一世紀還是非常的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