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一恐怖攻擊發生後,回教(又稱伊斯蘭教)國家的強烈仇美情緒立刻為全世界所關注。雖然策畫進行這場攻擊的,可能只是部分伊斯蘭基本教義派的激進恐怖主義組織,且恐怖攻擊發生後,主要阿拉伯國家政府也都表達了支持美國嚴懲恐怖份子的立場,不過在世界各國領袖異口同聲地譴責撻伐恐怖份子的同時,巴勒斯坦當地的阿拉伯人卻走上街頭歡欣鼓舞地大肆慶祝,這種種現象究竟透露出什麼樣的訊息?難道回教真的是「一手持彎刀,一手持《古蘭經》」的暴力宗教嗎?還是在這些衝突背後,有著錯綜複雜的歷史淵源呢?
十字架與新月的千年對立
翻開歷史,可以看到早在十一世紀到十三世紀,西歐的基督教向回教勢力展開了一系列戰爭攻擊行動,雙方搶奪聖地耶路撒冷,這也就是西洋史上著名的「十字軍東征」(the Crusading Movement),可說是所謂「十字架對新月的抗爭」,也是回教與西方早期衝突的最顯著例證。
而以阿戰爭再度加深回教國家與西方國家間的裂痕。在第一次大戰前,猶太人發起復國主義運動,一次大戰期間,居住在歐洲各地的猶太人因戰亂和德國納粹黨的迫害,紛紛響應猶太領袖的號召,大量向位居中東要衝,也是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三大宗教聖地所在的巴勒斯坦移民,打破了數百年來巴勒斯坦的平靜局勢。由於移民人數不斷增加,致使當地居民大量失業,引發阿拉伯人的嚴重恐慌,猶太民族與阿拉伯民族持續爆發衝突,且猶太人為建立家園不惜高價收購耕地與牧地,相對地亦剝奪了阿拉伯人原有的生活空間和生存權利; 再加上當時受國際聯盟委任統治巴勒斯坦的英國,又於一九三七年提出巴勒斯坦分治案,導致一連串罷工、示威等反猶、反英暴動。
二次大戰後,英國因國力削弱無法實行有效管轄統治,於是將巴勒斯坦問題提交聯合國處理。一九四七年聯合國大會做出決議主張巴勒斯坦分治,得到美、蘇兩國的支持,阿拉伯聯盟國家則一致表示反對。一九四八年英國結束巴勒斯坦的委任統治,以色列正式宣布立國,第一次以阿戰爭於焉爆發。
在歷經四次以阿戰爭後,以色列獲得較原先瓜分巴勒斯坦決議案所規定的更大領土,因此阿拉伯國家對歐洲世界更加憎恨,以色列的建國也被阿拉伯人視為歐洲文明侵入回教世界的象徵,雖然阿拉伯諸國彼此目標立場各不相同,卻對恢復巴勒斯坦被奪的祖國及消滅以色列的「聖戰」一致表示認同與支持。
美國偏袒以色列
二次大戰後,美國正式介入中東,當時政策重點主要在防止蘇聯勢力的擴張,而在以阿戰爭中展現軍事實力的以色列,由於擁有與美國相似的意識形態與生活方式,在政治安全利益上又可彼此合作控制中東地區的穩定,做為軍事行動的據點,再加上猶太人在美國境內所累積的政治、經濟實力,使得美國決定將以色列納入對付蘇聯的圍堵政策,也促使近代美國在道德與現實中難以找到平衡點。
許多歷史學者都認為,猶太人之所以能夠於巴勒斯坦地區建國、擴張土地,其實是在現今世界強權美國的默許下進行,以巴衝突的形成,美國自然無法脫離關係。
包括奧薩瑪‧賓拉丹(Osama bin Laden)在內的回教基本教義派分子則認為今天回教文化和回教國家的沒落,西方帝國主義與資本主義要負最大的責任,這也是促成賓拉丹和其他偏激組織採取恐怖手段進行聖戰的主要原因。
文明的衝突?
在這些衝突中,似乎應驗了美國哈佛大學教授杭廷頓(Samuel P. Huntington)關於文明衝突的預測,他在一九九七年出版的《文明衝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著作中指出,後冷戰的世界中,「自由民主」或「共產集團」的標記不再是各國界定自己的主要標準,取而代之的是來自不同「文明」之間的衝突,文化、宗教與本土化社會特質,才是各國自我認同、黨同伐異的基礎。他認為,在二十世紀結束之前,世界已可大致區分為「西方文明」、「中國文明」、「日本文明」、「拉丁美洲文明」、「非洲文明」、「回教文明」以及「佛教文明」等不同的社會。他預言,文明的衝突將主宰全球政治,壁壘分明的文明界線將會是未來世代的戰線。
對於杭廷頓的「文明衝突論」,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楊永明表示不認同,他認為文明衝突論過度簡化複雜的現象,誤導人民對宗教和文明的真正了解,增加對立。他強調,回教徒大多數是和平的,恐怖攻擊主要是少數基本教義派組織所採取的行動。他說,九一一恐怖攻擊的發生是宗教、政治、社會以及歷史因素錯綜複雜結合在一起,而非單純的文明衝突。楊永明進一步指出,美國總統布希在九一一恐怖攻擊發生後的第二天就表示九一一恐怖攻擊是少數的恐怖主義組織所為,和宗教以及文明無關。
倫敦地鐵爆炸案
美國九一一事件發生後四年,在地球的另一端,英國倫敦七月七日也發生地鐵及雙層巴士遭到恐怖份子,以自殺炸彈的方式攻擊,造成多人傷亡。
阿拉伯半島電視台(Al Jazeera)於倫敦地鐵爆炸案後播放據稱是蓋達組織拍攝的兩卷錄影帶,當中蓋達組織第二號人物札瓦希里(Aymanal-Zawahri)公開承認,七月七日倫敦地鐵爆炸就是蓋達組織所為,札瓦希里在錄影帶中表示,「我要告訴你們,關於受祝福的倫敦攻擊,已經讓傲慢自大的英國十字軍戰士,嚴重受挫。」札瓦希里也強調,如果西方社會國家不接受他們提出的談判提議,他們將發動更多的恐怖攻擊。
另一卷錄影帶則是半島電視台聲稱的已被炸死之炸彈客西迪基可汗(Mohammad Sidique Khan),他在錄影帶裡宣稱,「在我們覺得安全以前,你們都是我們的目標。直到你們停止爆炸與毒氣攻擊、監禁與酷刑為止,我們將不會停止這抗爭。」
911和倫敦地鐵爆炸案相似楊永明指出,恐怖主義從七十年代開始就是整個國際社會所面臨的嚴重問題,而恐怖主義的攻擊行為有三個要素,第一,使用暴力;第二,不分對象,傷害無辜,造成恐懼;第三,有其政治目的。他說,恐怖主義以往只是團體組織,八十年代後是以國家力量支持恐怖主義,例如利比亞、阿富汗等國家,且恐怖份子開始使用大規模毀滅性武器。
他表示,九一一恐怖攻擊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因為以前的恐怖攻擊都是針對軍事設施或綁架外交人員,但九一一恐怖攻擊卻是恐怖份子長期計畫,由多組人員劫機,以象徵西方資本主義文明顛峰的紐約世貿大樓以及世界政治軍事權力核心的華盛頓五角大廈為衝撞攻擊目標,且從事恐怖主義攻擊的人,不惜犧牲生命從事攻擊,讓人不可思議。
楊永明指出,倫敦地鐵爆炸案某種程度和九一一恐怖攻擊相似,包括攻擊對象、使用的手段和政治目的。蓋達組織選擇在倫敦金融財政中心,以傷害無辜的方式來引發媒體效應,造成恐慌。他說,九一一恐怖攻擊和倫敦地鐵爆炸案發生後,恐怖組織都不會立即出面承認,而是經過一段時間,等到媒體效應徹底發揮後,才出面承認。他認為,這兩起恐怖攻擊的政治目的都是希望癱瘓、破壞當前由美國政府主導的國際政治經濟情勢。
悲劇是否讓強權省思?
西方國家與伊斯蘭世界的衝突由來已久,當中的是非對錯很難一言蔽之,九一一恐怖攻擊和倫敦地鐵爆炸案也正是此一歷史恩怨下的產物。恐怖主義和恐怖攻擊絕對不值得認可,畢竟無辜的傷亡者,不論國籍、膚色、信仰,都不該受到如此戕害,但在這些歷史悲劇的背後,國際強權政治是否警覺,當國際間許多弱勢族群長期受到忽視和打壓、長期處於不正義情境時,恐怖攻擊會成為弱勢者所採取的有效報復手段呢?
楊永明指出,美國外交政策並不是非常完美、公平的,中東的恐怖主義主要根源於對歐美國家的反感,但英美國家卻只有治標性地去追擊恐怖組織,並未正本清源地去改善對中東國家的不公平外交政策。他說,美國一些外交政策只以美國本身利益思考,甚至合法化其占領行為,而未真正顧及中東國家的需要。他認為,英美國家在治標性地防範恐怖主義的同時,更應該去檢視對中東和伊拉克的政策,修正其錯誤、不公平的外交政策。
的確,若英美國家為了維持其所謂「國際新秩序」,不惜犧牲微觀弱勢民族的正義而去達成宏觀的帝國式和平,那弱勢民族在長期處於不正義情境時,必定會以自殺式的攻擊來為自己討回正義。歷史的傷痕不該是喚起兩文明的仇恨與對立,而是應該喚起雙方的深層省思,使悲劇不要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