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隨喜-- 何謂文明?

薜仁明 |2011.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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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在大陸的博客上,有客問,「何謂文明?」

我只回答,「文明是路上有景致,人家有笑語。」

這真半點不「學術」;當然,也似乎不切題!

但是,我猶然記得,以前有禪宗和尚,更不切題。一回,慧超問法眼和尚,「如何是佛?」法眼云,「汝是慧超」。另有一回,僧問大龍,「色身敗壞,如何是堅固法身?」大龍只回答,「山花開似錦,澗水湛如藍。」

類似之禪門問答,不勝枚舉。禪宗和尚這看似不切題,其實,他們比誰都切題。禪宗的本領,是讓人回到了生命原點,把人拉回最根本最真切處;既不歧出,也不囉唆,更不空言;於是,永絕戲論。學佛,本是好事;但稍一異化,再好的事,都會變成壞事。學佛,誤入歧途者,多矣;因此,禪宗要永絕戲論。

「如何是佛?」看似問得好;「堅固法身」也好像是個大問題;凡此,都很可以洋洋灑灑議論一番,也很合適用哲學語言談得天花亂墬。但關鍵是,議論得再好,言說得再精妙,與自身何干?有助於解決最根柢的煩惱嗎?有時,談得愈多,岔得愈遠;說得愈巧,生命愈不得清安。

因此,「如何是佛?」雖說問得好;但「汝是慧超」,才是當下之真實。「堅固法身」自然也可以問;但「山花開似錦,澗水湛如藍」,則是回過身來諦觀近前之實境。禪門巨匠,是隨時提醒著你,什麼,才是最真切?

今年四月,我因《孔子隨喜》,遂有大陸之行;到了北京,與一位年輕人見面。對之,我本期待甚深,覺得是個有志氣、肯用功的。但聊了天,也和他出了門,一趟下來,卻只見他不管識與不識,對人均頗淡漠,也都少有言笑;沿路街景風情,更是不聞不問;路人不看,市招不望,連北京四月的奪人新綠,那嫩葉細芽,甚至滿城柳絮,也都絲毫無感。

中國的讀書人,自宋儒以來,逐漸脫離了民間,也脫離了自然。於是,他們平日讀書,早已自成一物;不再與萬民相怡悅,也不再與萬物同俯仰。結果,他們日漸流於酸腐;也日益好發議論。議論一多,便成空疏,便相競逞高騖遠;因此,就出現了最極致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張載這名言,極高極遠,乍看之下,也極為動人;但究其實,卻一點兒都不真切。宋儒流風所及,又受西方學院影響,百年來之讀書人,更普遍好抽象,尚高遠;每每長篇大論,動輒雄辯滔滔。但顛倒的是,他們對近前之事,卻更鮮有欣喜;於近前之物,更少有愛悅。如此一來,難免就飽受異化之苦;其念茲在茲的偉大理想,也一次次落空,一回回幻滅;結果,乾枯萎頓,身心俱疲,一個個都像受盡了莫大委屈;從此,神州大地,盡是憤青。

當年宋儒,竟日標榜孔子;但孔子與之,卻是截然不同。孔子在世時,雖備嚐辛苦,卻生活依然滋潤,多有意趣;不僅與世人聞風相悅,更連鳥獸草木也都興味盎然。其言志,「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更是具體,完全不標榜,半點不偉大。學孔子也好,做學問也罷,本都是好事,但稍一異化,再好之事,也都變成了壞事。自古以來,讀書做學問而誤入歧途者,多矣;今日首務,不就是要重歸真切,永絕戲論嗎?

(本專欄隔周二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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