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蕭慧英

日前拜訪嚴長壽先生，他提及之前為新書《教育應該不一樣》巡迴座談會做演講準備時，思及種種教育現況，想起台東那些原住民孩子的教育弱勢，曾情不自禁地一個人坐在書桌前哭了起來。

次日與好友王金涼老師閒聊時，我敘述一位平日總說教育要關心弱勢的某T大教授，在一次聚會時竟說出：「那些程度不好的，應該讓他們和同樣水準的學生一起受教育，『安分地』學習。」金涼這幾年來一直以志工職協助父母改善親子關係，他聽後氣憤又激動地為那些學業成績不傑出的孩子抱屈，頻說那些孩子只是長處沒有被發掘出來而已，他們更需要支持與幫助……，最後，金涼竟流淚了。

多年前新聞報導一位十來歲的孩子，從十多層高樓跳樓自殺不成，又爬上樓再跳一次。「愛你一輩子」五字箴言的起草人陳松根老師談起此事，激動的問我：「台灣教育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會讓一個孩子求死的意志這麼堅強？」說著說著，忍不住掉下男兒淚。

相對於教育人員的「理性」，三個男人的眼淚卻來自「仁慈」。

其實，前幾年一場大病後，我退出家長運動的前鋒陣容，致力推廣「愛你一輩子」的教育理念，對於錯綜複雜的教育政策幾乎已封口不談，然而馬總統年初宣布要實施十二年國教後，教育部端出的草案，充滿精英為上的思維，卻令我感慨之餘，忍不住跳出來表達意見。

有些教育人員說：「升學免試，學生就不會讀書，競爭力會下降！」「我們高中無法接受學校裡有PR值九十，同時又有PR值十的學生。怎麼教啊？」「如果學生只要運氣好就可以申請到好學校，可能使國中生價值觀念偏差，認為不必努力也能進好學校。」（言下之意，成績差的本就該讀壞學校，怎可混水摸魚進好學校？享受好資源！）

其實這些都是很簡單的道理：學生是否愛讀書，取決於學習是否有趣及有意義，重點在老師「教什麼？」、「怎麼教？」。國民教育裡，公立高中以國家經費辦學，不應只想服務「成績好」的學生。至於所謂的「好高中」，只是挑走了基測成績好的學生，與辦學能力未必有直接關係。

但那些話卻影響了決策，讓教育當局決定加個「診斷性評量」或「普測」來把關，逼學生一定要讀書，然後再設計些「篩選條件」來確保學校「品質」。

如果那些「似是而非」、「積非成是」的話，出自沒有修過什麼教育學原理的一般家長，我是可以理解並體諒的。但當出自所謂「教育專業」人員的嘴裡，不管是官員、教授、校長、老師，他們能在大眾媒體前堂而皇之的談，卻讓我難以忍受。

亞馬遜書店創辦人貝索斯在普林斯頓大學去年畢業典禮演講時，說起祖父曾告訴他：「仁慈比聰明還難做到」，他提醒這些全美頂尖聰明的學生：聰明是天賦，「仁慈」卻是選擇。

古人談「仁義禮智信」，對我來說太艱深，「為政不仁」我也難以體會。這一陣子以來，我一直為十二年國教政策的發展擔憂，直到這幾天才看懂了問題所在，仁慈來自於平等心，看到每個生命的尊嚴及價值，自然會對每個生命謙卑及疼惜。

十二年國教如果官員及學界，長期以「教育研究」、「教育行政」、「教書考試」為工作，只靠著「聰明」，埋頭研究「方法」、分配「資源」、教「書」不教「人」，凡事理性思考，卻缺乏仁慈之心，自然無感每一個真實生命的珍貴及獨特。

我真想帶那些官員認識並看看「愛你一輩子」守護團如何讓我們的心柔軟而仁慈，畢竟，「仁慈」才是辦好國民教育的關鍵啊！

（本文作者為全國家長團體聯盟創會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