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一個老人了,也是從農業社會走過來的。現在這個時代名稱特別的多,以一個石器時代新舊就要走上萬年,農業社會也是走好幾千年,今天是核能的時代,核子戰時代,核能和平用途的時代,電腦的時代,又是什麼溝通的時代……我看什麼時代都會過去,人有一張嘴和一口肛門,要吃要拉就要農業,並且自己國家的農業產品,就等同於我們的母乳。更重要的是,農業不能完全用經濟產值算成本,因為農業是人民的人文教育。
以前從事各行各業的人,其中最老實的就是農民,如不被剝削,三餐有足夠的營養的話,也是身體最健康的人,並且對土地的情感,家鄉的認同,比誰都深都強,要反抗侵略打戰的話,他們也是最勇敢的士兵。我們人類好像朝著一條不歸路走,有一天遇到大災難之後,我夢想著農業社會還會回來,讓老人又重現在天與地為教室的生活教育中,是家族和社區最稱職的級任導師。
各種演化出來的結構,它也是一個有生命的個體一樣,有生命的周期性,新生期、成長期、茁壯期、衰老期,台灣祖父母的演化,他們的地位和功能也即將隨著時代走進尾聲,這是無奈的事。好幾年前,日本的國鐵JR 虧損,轉給民營,民營賺錢了。我看到一則他們一分鐘的廣告:
暑假,小學生兄弟倆,從東京搭火車往鄉下,他們在車上望著窗外,列車長來查票,問小孩知道哪裡下車嗎?小孩齊聲回答:鐵橋過後的第二個車站。
鏡頭轉到鄉下農舍,祖母催著老先生要快,老先生一邊穿褲子,一邊說:你瞎了嗎?祖母:快啊快啊!火車快到了。老先生牽著腳踏車走出門口。車子裡的兄弟看著窗外,正好過一段小橋,弟弟說橋過了。哥哥說不是,是一座很大很大的鐵橋才對,火車跑起來的聲音是空空的。祖父騎著腳踏車迎著風,在鄉村小路往前衝。火車正好過鐵橋,兩兄弟興奮的拍手,爺爺也騎過村子的小木橋。車內弟弟說下一個站就到了,爺爺和火車都快到站,鐵軌正和爺爺的路平行貼近,只是一高一低。爺爺往火車望,兄弟倆看到爺爺,爺爺也看到他們,他們揮手叫嚷,車子裡的人羨慕得都笑起來。火車進站的遠景停格,字幕:相會是幸福的!
在我們台灣也一樣,有多少在鄉下的老人盼望著孫子回到鄉下來看他。再多回去看他們幾次,他們也不會嫌多的。 (四-四)
(原載於遠流出版《科學人》雜誌一一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