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小說《琳琅祕室叢書》中錄有〈李師師外傳〉一條，作者已不可考。篇中記宋徽宗的狹邪之遊，甚愛汴京名妓李師師。由於鄭后諫阻，皇帝不無顧忌。親近寺人張建議由「潛道」直通鎮安坊，綿延三里（可能是最早的「捷運」）。其後韋妃吃醋，問皇帝：「何物李家兒，陛下悅之如此？」那道君皇帝的解答是：「無他，但令爾等百人，改豔裝，服玄素，令此娃雜處其中，迥然自別。其一種幽姿逸韻，要在色容之外耳。」但這不同於一般的「幽姿逸韻」究竟是怎樣？也還是不能明白。只可惜當時的「數位」技術尚未問世，師師名姝的音容不得流傳，迄今五百餘年，空留遺憾。

筆者在唐傳奇中偶得的資料，像是差可解答此一懸想，今供參考。那是元稹（西元七七九年唐代宗大曆十四年─八三一年唐文宗大和五年）所著的〈鶯鶯傳〉。張生與鶯鶯的初識，十七歲的少女在元稹筆下形容的是「……常服睟容，不加新飾，垂鬟接黛，雙臉銷紅而已。色豔異，光輝動人。」就這一初見使得張生「驚之」、「惑之」。分析這位正妹的形容，前述也還只是一般，獨有最末的「光輝動人」十分特殊。

或許這就是歷代名姝之所以「動人」的特殊條件在此。而這「光輝」從何而來？當然不是拜蜜絲佛陀、資生堂等化妝品所賜；又並非是由於陽光照映；或是肌膚的組織成分有異於常人。

筆者的解析是：這是由於名姝蘊涵於內的蘭蕙之質，發之於外自然流露的風標：師師鶯鶯外在的美，即是她倆內在的才能，蘊於內而形於外，和「學養深時意氣平」的道理是相通的。想想那優秀的鶯鶯，她是「甚工刀札，善屬文」「大略崔之出人者藝必窮極」。而師師「鼓平沙落雁之曲，輕攏慢撚，流韻淡遠」的琴藝，她既與當代格律詞派的代表人物周邦彥交往，文學修養當非泛泛。更重要的是她的識見與自尊，動亂時代及時退隱為女冠，及至被漢奸獻與金營，不肯作「羔雁贄」壯烈吞金犧牲。死訊傳至五國城，俘虜皇帝趙佶「猶不自禁其泣涕之汛瀾也。」正因為有此可敬之德，斯可與她可愛之人相配而流芳後世。（本專欄每隔周三刊出）